阿如是一只九尾狐。
她生来就血统高贵, 高高在上,兼之天赋高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是整个青丘一族, 乃至妖族的掌中宝, 生来便是被尊称为“帝姬”的存在。
妖皇是她的爷爷, 从小便将手覆在她头顶, 一遍一遍地告诉她, 未来这妖族的江山和天下都是你的, 青丘一族便是你的责任。
就因为这句话, 帝姬从小便在旁人无孔不入的监视下敛去自己的肆意野性,将这个目标视为己任。
其余的妖族公子小姐在嬉戏奔跑时, 她在御书房里读书。其余妖族弟子在游玩时, 她冰冷的洞府里日复一日地修炼, 在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锤炼身躯, 将聚灵钉扎入身体, 用各种无法想象惨绝人寰的方式激发血脉潜力, 争取能够多修炼出一尾, 只为了爷爷口中一句轻飘飘的夸耀。
所有人眼中看到的只有帝姬, 只有一个将未来青丘一族带上巅峰,延续下去的工具。包括他们的尊敬,他们的夸耀,全部都建立在青丘帝姬的基础上。
没有人看得到那个最喜欢坐在冷宫宫殿顶端, 仰望夜晚星空,又趁着天地一线, 从晨曦边缘一跃而下的阿如。
有人生来就爱权柄, 用尽一生也要登上金鸾大殿。
有的人生来就爱自由, 只想和着阳光共游沧海。
可人生来没有选择的权力。生来就只能按照既定的道路走下去。
所有人都带着虚伪的面具,看起来温情脉脉,实则尔虞我诈,暗藏杀机。
他们期望她登上那个万人瞩目的位置,可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想不想。即便她拥有再强大的实力,再多的地位和财富,都不及遥不可及的自由两字。
帝姬知道,自己不能任性。是妖族给了她一切,所以她从来都很听话,很听话。任由所有人为她安排着一切,为了成为他们期望里的模样而努力。
只这一次,她选择了任性。
在那个人类公子轻轻将她从草地上捧起后,笨拙地为她擦去伤口上的血迹,她便知道,恐怕自己这一生,是要为这个人而活了。
青丘一族从来都有报恩的传统。若是有人救了青丘狐,便是要断尾报恩的。
可帝姬却动了凡心。
她贪恋上了人类公子掌心的温暖,恋慕上了从来没有人给予她的纯粹善意,为此也犯下了此生最大的错误。
帝姬看了画像,变成了公子心慕的那个女子模样。
可惜她并不知晓那个女子的性格,很快便露出了马脚。在迎着公子质问与不敢置信的眼神下,她一错再错,慌乱之下使用了迷情蛊。
这个天下,什么都能勉强,唯有感情不能勉强。喜欢没有理由,为此甘愿低到尘埃里。
在迷情蛊的效用下,曾经那段日子风平浪静,即便是虚伪的,也足够温情脉脉。
可惜随着迷情蛊使用的加剧,公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若是继续用下去,恐怕就得落得一个英年早逝,白日暴毙的下场。
帝姬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最后,她含着泪在公子的病床前解除了迷情蛊。
而帝姬的下场,也终究没有例外。欺骗而来的感情终究不可能是真正的感情,而痛失爱人的公子便是恨她入骨,再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终于,她死了心,想要离开。
可到这时,报恩变成了抱孽,业障厚重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缠着她锁在原地,锁在庭院里。
他们的儿子,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帝姬坐在春意阑珊的庭院里,远远地看着远处那个在岸边远远站着的红衣少年。
妖族的成长期十分漫长,上百岁的外貌都同少年一般无二。而红衣少年更是随了他母亲的好样貌,生了一副眉眼不羁,皎月照水的完美容颜。
在容家后院里其他那些长相普通的人类中,容敛就像一个闪闪发光的存在。即便眉眼还未完全张开,却也远远凌驾于其他人之上。虽然身体里有着一半人类的血统,修炼速度也不弱于纯血妖族。
看着这样的容敛,帝姬心中便有些难过。
如今事已成定局,容儿又是妖族,注定了他不可能安然无恙地活在人类中。更别说她这个母亲在容家毫无身份,前路渺茫坎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扫地出门的情形。
“母亲!”
就在她手指收拢的时候,红衣少年如同一只凤尾蝶般翩然而至,神色张扬烈烈。
他飞快地跑到塌前,眯起眼睛,忽然从背后掏出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小心翼翼递到帝姬身前,“这是我方才从山坡那边摘来的花。”
虽说久居后院,但帝姬也并未耽搁了修炼。闲暇时刻,她也会避开后院耳目,带着容敛去周遭地区踏青。
那块山坡,便是不久前帝姬带他去的。去了后,平日里总是懒懒散散的少年也欢快了不少,肆无忌惮地奔跑在田野间,在无人的地方冒出耳朵和尾巴。
帝姬远远地看着,又有一些难过。
曾经她还在妖族的时候,挣扎在每日繁杂刻苦,常人无法想象的苦修里。偶尔也会悄悄在月色正浓时,翻到宫殿上,快活地畅游在夜晚里。
即便她后来为爱所困,犯下错事,甘愿屈居于后院,那颗向往自由的心逐渐干涸枯萎,却又重生在了她掉下的那块肉身上。
她的儿子,这是她的儿子。
帝姬混混沌沌地想着。
她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不能再逃避了。
该是她的罪孽,她应当赎罪。
原本青丘断尾报恩,她不仅没有报恩,反倒还害得自己孽力缠身,业障无数。
若是不解决这些业障孽力,在她死后,容儿就会是下一个无辜的承受者。
于是,欠了容家的,帝姬挖出自己的妖丹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