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朝风气浮夸,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为傲,恨不能比着看谁更废物,是以为了表明自己的身份高贵,上人服饰皆是宽袍大袖,穿脱都十分繁冗。
乔家虽然不尚此风,但仍难免受到了些影响,乔景娇养闺中,不说平日穿的是那种袖子大得能钻进人的华裳,也总是些料子精贵,绣花繁复的裙衫。
而像身上这身衣裳,真是连乔家的烧火丫头都不一定能看上眼。
罢了,救人要紧。
乔景无奈一撇嘴角,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拿掉玉冠拆散了头发。
干活的侍女自然不可能云鬓高耸,满头珠翠,她在宣州城出门游逛时见过不少采买丫鬟,便照着记忆挽了个和她们差不多的头发。
在小姐跟前做事,浓妆艳抹是为大忌,乔景薄薄敷上一层胭脂,不过画了双细柳眉,再用口脂点了点唇和两颊,就不敢再动手了。
穿戴完,她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了会儿,觉得实在素净得过分,便簪上了用来固定玉冠的玉簪。
“好了没啊!”
裴舜钦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
“好了。”
乔景答应一声,又看了眼镜中人,深吸口气推起了屏风。
裴舜钦只见过乔景身着男装,素面朝天的模样,这回有了机会见她做女子装扮,便兴致勃勃地坐在屏风前等着。
乔景出来,他看到她这幅装扮,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乔景又羞又恼地一跺脚,窘得脸都红了。
她在书院做男子装扮,一直怕的不是自己不好看,而是怕自己不像男人。
她年纪与阮凝笙相仿,阮凝笙上课的时候虽说不上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但香粉钗环,玉禁步摇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仍是一样不少。
阮凝笙长相出众,气质如兰,每次来去总能牵动一众人的目光,乔景混在男人堆里,见惯了他们倾慕追随的眼神,有时也不禁想如果裴舜钦见到了她做女子装束会是何反应。
他看到她,会有当初第一眼看到阮凝笙时的惊艳吗?会有那种为了她要留下来读书的冲动吗?
她想过很多次,却无论如何没想过会是现在这种情形。
裴舜钦这反应让她觉着自己真就是个小丫鬟了。
还是个不配跟在阮凝笙身边,只配去柴房烧火的小丫鬟。
“你笑吧。”
乔景自暴自弃地说一句,沮丧地坐到了裴舜钦旁边。
她心里难受得很,便赶忙憋着委屈给自己倒了杯茶,想分散些注意力。
既然阮凝笙是夏初天上露,她是深秋原上草,那她就该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在人前丢人现眼。
结果茶还没入口,乔景实在忍不住,眼眶一热,眼里泛潮了。
她暗暗骂了句自己没用,慌张撇过头不想让裴舜钦看见。
裴舜钦哪里猜得到乔景这隐秘婉转的心思?他见她一幅要哭不哭的模样,心咯噔一跳,忙抵着她下巴将她脑袋转过来,奇怪问道:“你哭什么?”
是啊,我哭什么,我连哭都不配哭!
乔景恼火想着,打开了裴舜钦的手。
“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可以了吧!”
裴舜钦被凶得莫名其妙。
而且乔景顶着这样一张脸跟他说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也让他觉得挺新鲜。
他心思一转,醒悟过来是自己刚刚那个笑坏事了。
“不是,谁说你不好看了?”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吗!
“你要不是这样想的,那你刚刚笑什么?我有那么可笑吗!”
“我是笑你就是穿了这身衣裳也不像丫鬟。”裴舜钦为自己分辨完一句,反问乔景道:“倒是你,一天天地都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东西啊?”
就像有人穿了龙袍都不像太子,乔景气质纤弱斯文,身材细痩,脖颈修长,人又生的特别白净,穿着这藕色衣裳就似朵亭亭玉立的粉荷清新娇柔,一点儿不像听惯了使唤的。
她人和丫鬟两字搭不上边,可又在努力地打扮得像个丫鬟,裴舜钦觉得这点好笑,这才憋不住笑了。
“你说真的?”
乔景半信半疑地瞧一眼裴舜钦。
“你啊!”
裴舜钦叹一声,捉起乔景细嫩的软手晃了晃,乔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捏了下脸,推了下肩膀。
“你这手一看就没沾过阳春水,干活的脸哪有你这么白。还有,喏,我一推肩膀你就倒,你这丫鬟恐怕连桶水都提不动吧?”
“所以你说我说的有错吗?”
他有理有据地说罢,一扬眉头反向乔景发难。
裴舜钦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