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2 / 2)

乔景到家后仍是满脑子都是裴舜钦从客栈里走出来的那一幕,她无心处理家事,却又怕人看出她心神不宁,只得强打起精神对付,及至夜间才终于落得了几分清净。

乔景将自己关在书房,又打发访秋候在门口,待确定了不会有人来搅扰,方从袖里拿出了那只被裴舜钦退回的铜簪。

房中烛火柔和,她坐在桌前垂眸望着手里的东西,盛了两汪清波的眼睛被昏黄的烛影一掩,周身的气氛便显得颇有几分静谧黯然。

乔景轻轻一转簪子,看着镀银簪头上凝着的一点光在灯下微微流淌,不由轻而又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来这儿做什么呢?”她撑腮对着簪子说,语调轻而迷茫。

乔景不知道裴舜钦为什么要来京城,但她直觉他是为了她来的。

陆可明和岑寂同乔若一起回京,裴舜钦独自离开没和他们一路,她便想当然地以为他回了宣州。

乔景烦恼地拧起眉头,埋怨似地对簪子又说:“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她沉默半晌。

“别来。”

她眉眼低敛地说着,默默将簪子收进了袖里。

接下来的几日,乔景提心吊胆唯恐裴舜钦会来,但终于还是没有等到他来。她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觉得难过,几番纠结到最后,只觉得是自己自作自受。

季春万花烂漫,锦绣盈都,齐朝上下皆好风雅,便有花会赏春这样一个风俗,今年虽然时岁艰难,但宫中仍点定了三月二十三为花会之期。

京中贵家就花会一事,不知在何时达成了种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将此日当成了未出阁,未娶妇的小姐公子间的一个宴游之日。

因为乔景不喜欢在人前抛头露面,所以以前这种场合往往都是乔星代表乔家去,但现下一来乔星已经出嫁离京,二来乔景到了出嫁之年,乔襄这回就特地叮嘱了乔若带着乔景同去花会。

乔景虽然心里不甚乐意,但也晓得这种场合的交游来往早已不是赏春那般简单,于是只能欣然答允。

乔景自及笄后就未曾在人前露过面,乔若满心想要显摆他这个如花似玉的妹妹,所以及至花会之期,早早就到了妹妹院里等她妆扮好一起出门。

朝中那些大臣的公子,十个人里概就有三个阴谋家,三个浪荡子,三个书呆子,一个陆可明那般的恶霸,乔景一点儿也不想被那些人惦记上,便只是让访秋找来件绣工精致但颜色浅淡的裙衫,再化了个雅净的妆。

“啧。”乔若见妹妹拖拉到快中午才下楼,打扮得又又清又素,立时不满地拉下了嘴角。

“你这是去花会,不是去佛会,快去换个颜色鲜亮点的衣裳。”

乔景是料到乔若会如此这般,才故意拖延时间的,她淡淡瞧哥哥一眼,不冷不热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乔若吃了个闷亏,只得一叠双手,没好气地抱怨道:“今天别人家的姑娘各个都憋着劲儿要争奇斗艳,你倒好,打扮得像是唯恐别人看到你这个人似的……”

乔景不耐烦听乔若絮叨,于是径直打断他道:“走不走?”

“你……!”乔若被乔景的软钉子气得不轻,直接转向访秋吩咐道:“把她外间这轻罗纱换了,前两天我不是派人送来了个新做的银红的吗?就用那个。”

“还有她头上这玉钗,取了用那个碎红流苏金叶样式的。还有家里培了那么多花,簪什么怨春妆,颜色又寡淡意头又不好,就给她簪早上才摘下来的冠群芳!”

乔若越说越气。

“真是的,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也由她胡来!”

访秋被斥得低着头不敢做声,乔景看不下去,气急败坏地叫了声哥。

乔若一拧眉,正色教训乔景道:“你人在深闺,但也是乔家的脸面。你今天打扮得这般简素,知道的是知道你不想争,不知道的还以为乔家气虚了不敢出风头。你向来周全,怎么今儿就突然不机灵了?”

乔景无言以对。

乔若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便缓声语重心长地说:“哥哥知道你现在没心思打扮,但出门见人该有的样子总得要有,不然到时候无端生出些流言,传到爹耳朵里总归不好。”

乔景听着只觉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

“好了!我去换。”她一把抢断过乔若的话,即便拎着裙摆匆匆逃到了楼上。

今年的花会依着旧例由圣上的胞弟珣王做东,在他京郊的别院希园举办,乔景折腾了不少时间,同乔若到得希园的时候就比请帖上晚了几刻。

乔景因着出门前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是以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马车停稳,乔若掀起车帘扶她下车,她坐在车里整理了下心绪,勉强微笑着下了车辇。

珣王年过半百,一生没有别的爱好,独独醉心于侍弄花草,希园里群芳尽放,花枝花影错落扶疏,端的是一派绮丽明媚的大好春光。

乔景跟在哥哥身后,偶遇得与乔若相熟攀谈的人,便妥帖谈笑举止,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言行轻佻,又不会让人觉得她古板肃重。

乔若先前还担心妹妹出门太久会忘了怎样和人交往,现下见她一切都做得恰如其分,心下多少有几分得意。

他笑着对乔景说:“你看这样出门走走不是很好吗?”

乔景勾唇笑了笑,没有继续接话。

“乔二哥,又见面了。”

兄妹俩正站在花阴旁闲聊,同样迟来的岑寂进到园中就径直走到了他们这边打招呼。

乔景看到岑寂走过来心立时慌张一跳。

她的身份瞒得了别人,却绝对瞒不了他。

乔若察觉到乔景不自在,一步迎上前笑着回应过岑寂,随即对着他向乔景这边摆头介绍道:“这是我小妹,乔景。前两年一直随祖父住在宣州,上个月才回家。”

这回应该是乔景明面上与岑寂第一次见面,乔景余光瞥见园中许多人都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边,便按着礼节向岑寂行了一礼。

“见过岑公子。”她持扇半遮面,浅浅向岑寂屈了下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