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櫻木在用了一大堆毫無意義,嗯嗯啊啊的語助詞之後,終於決定講到重點—
「我……是在想說……那個孩子啊……」
「我拒絕。」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的三個字,打斷了紅髮男子小心翼翼的鋪陳—櫻木老大不爽地皺起眉。
「本天才的話還沒說完耶!」你是在拒絕個什麼勁啊!
沒有溫度的黑眸冷冷地對上岩漿湧動的金眸,紅唇輕啟:「你想說什麼?領養?是嗎?」
怒火自金色的眼瞳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議。
「你怎麼……」知道?!
儘管櫻木已經反應迅速地捂住嘴,沒讓露了餡的自白脫口而出,但他那見鬼般的驚訝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流川撇撇唇,不屑回答這種侮辱他智商的問題。
他認識這白癡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的事,這傢伙的心軟和濫情他又怎會摸不透—更何況,對方胳臂向外彎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他一、點~也不驚訝。他半自嘲地想。
櫻木皺了皺臉,不想讀懂對方的表情來貶損自己。他不服地質問:「為什麼不能?!那女人根本就不關心那孩子!」他無法想像,會有人這樣丟下自己的親骨肉自顧自地走開,就好像在告訴那孩子:這場官司失敗了,你的利用價值也消失了……他只要一回想到那畫面就覺得難以忍受!
無波的黑眸以著同等的強勢回視對方。
「然後呢?領養他,給他你覺得更好的生活?你真的覺得離開自己的親生母親對那傢伙來講是更好的生活嗎?」他難得一口氣說這麼多話,而且是句句都切中要害,直駁得櫻木一陣語塞。
「可是……」一片好意被貶損得一文不值的紅髮男子仍試圖替自己的立場辯駁—可惜,才說了兩個字又再度被截斷話尾。
「況且,」平板的語調卻是字字鏗鏘有力。「說不定對那孩子來說,他恨我們都來不及呢~你以為他真的會感激你的領養嗎?」
櫻木一陣怔忡。
恨?他從來沒朝這方面去想……可是,事實上,他與狐狸兩個人正是害那孩子的母親沒辦法達成心願的罪魁禍首—不管那心願有多扭曲,對孩子來說,母親的希望他自然是看在眼裡的,那麼……
俊朗的臉孔扭曲了一下,沒逃過流川的眼。
無聲地嘆了口氣,他終究是抑不住心憐地緩下語氣,探手揉了揉對方亂翹的紅髮。
「別管他們,也別為他們心情不好了,好嗎?」你可不可以……多想想我。你知不知道,當你為了那對母子傷神的時候,心疼的是我;當你為了那孩子與我怒目相向的時候,委屈的也是我……他想著。
難得閃神的他因為手腕被一把扣住才猛然回神—櫻木不知何時,抓住了他在他頭上揉撫的大掌,臉上是難得的嚴肅。
流川皺了皺眉。
「又怎麼了?」希望不要又是跟那對母子有關係的話題,不然的話,他不排除明天就施加壓力給各家報社不准再報導相關消息,也不准再出現相關的新聞畫面!
認真異常的金眸灼灼地盯視著對方,櫻唇卻是緊閉了許久,才終於低低地開口:「你這呆子。」
流川微微挑起眉,原先的疑惑在消化了一秒鐘之後立即被恍然取代—他聳聳肩。
「事實證明我這麼做可以趕走許多想半路認爸爸的小孩。」他半譏誚半玩笑地說,櫻木的臉上卻沒有笑意。
「你……是什麼時候去……」他抓下頭上白皙的手掌,垂下眼看似認真地研究對方的掌紋,神色中卻不難看出他的緊張與不自在。
相對於他,身為當事人的流川倒顯得落落大方。
「進nba沒多久。」紅唇簡潔有力地吐出這四個字,並不意外地看見紅色頭顱『虎』地抬起,不可置信地瞪視著自己。
「咦?!!」過度震驚讓櫻木失聲驚叫,然後才後知後覺地輕咳了咳,稍稍收斂了音量。「可、可是~那時候……你根本、你根本……」他覺得這時間點簡直不可思議、弔詭到極點,偏偏又不知該怎麼把所有的不尋常點一次表達出來—結果就是僵在那裡吹鬍子瞪眼睛。
流川倒是替他極為順暢地接續下去:
「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不知道你有沒有愛上其他人,不知道我們還算不算在一起……」他只略略使勁,就掙開紅髮男子因呆愕而放鬆的抓握—白皙的手掌反客為主地包覆住蜜色的大掌。
黑眸因過往的回憶而淺淺地掠過一絲痛楚,卻在看向對方時又轉為滿盈的溫柔。
「但是~無所謂。」五指收攏,他牢牢地抓握住今生只能屬於他的太陽。「我早說過了,我只要你。我對我自己身上流的血沒有太多的感情,對流著我的血的孩子也沒有太多期待,所以~」他再次聳了聳肩當作結論。
那時候的他,大概是極端地想著:如果找得到對方,他們不需要孩子;就算找不到對方,他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分給『孩子』這種生物吧~
他把這一生所能付出的所有感情全給了一個人,完全沒有多餘的一絲絲情感可以分給別人—就算是親如家人他也不見得會多投去幾個關愛的眼神。
他自負聰明冷靜一世,卻偏偏栽在這種完全不給自己留後路的愚蠢愛情上—一直追著對方跑,死也要綁著對方,死也要對方一起陷入……這種感情背後的強大動力是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