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如果不是遇到主公,拼了我的命能达到的最好生活,也就和眼前这些人一般而已。
程千叶正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
墨桥生看着那在阳光中莹莹泛着微光的面庞,慢慢拽紧了自己的手。
何其有幸,得天之眷,把主公赐予了我。
此刻的程千叶侧着头,目光看着某处,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
她自言自语的说出墨桥生和程凤都听不懂的一个词语:“啊,像钻石一样。”
在路边破败的窝棚内,一个满身污秽的男子,被麻绳栓在一根木桩之上。
他低垂着头,浑身伤痕,上半身斜靠着木桩,一副随时就会死亡的样子。
在这个圈子内的奴隶,为了能卖出个更好点的价钱,一般都会被收拾出个勉强整齐的模样。
很少有像他如此狼狈,浑身上下不是青紫就是鞭痕,几乎体无完肤,显然是反复遭受着主人的虐打折磨。
程千叶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带着一丝诧异看着这个人。
在她的眼中,这个满身污秽的奴隶,却闪着罕见的耀眼夺目之光。
守在窝棚一旁昏昏欲睡的奴隶贩子,看见了程千叶,一下来了精神。
这位客人虽然衣着并不繁复,但细观之下用料显然不凡,而且他身侧随侍人员,个个精神奕奕,行止有度,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这可是难得会到这个圈子内来的“大客户”啊。
那个奴隶贩子想到这里,打叠起精神,吹嘘起自己的‘货物’:“客人眼光可真是好啊,一眼就看中了咱们这最好的货色。”
他寻了块湿布,抓起那个奴隶的头发,胡乱的给抹了一把脸。
那张面孔即便擦去了血污,依旧又青又紫,一只眼眶肿得老高,只有另外一只眼勉强能睁开一条缝隙,嘴角还淤黑了一片,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饶是那奴隶贩子有舌灿莲花的本事,看着这样的一张脸,也实在老不下面皮继续夸耀。
他尴尬地笑了笑:“这,这本来实是个貌赛潘安的模样,只是有些不听话,我一时生气揍得狠了,方才这样。买回去养养,养几日便好了。”
“但客人你不晓得,此人出身可不一般,他原是出身魏国的世家之子,国破家亡之后才被卖做奴隶。他识字!能画画!还会乐器!总之贵族会的那套,他都会。”
那奴隶贩子搓着手,凑到程千叶眼前,带着讨好的笑:“您想想看,这样一个奴隶买回去,可值得很哪。不论用作什么都行,光是能将这样一位出身高贵的公子,踩在脚下肆意磋磨,也让人兴奋啊,是不是?”
他把一根破旧的竹笛,丢在那奴隶的脚边:“快,别那副死样子,挑你拿手的吹一段给贵人听听。”
那奴隶轻轻侧一下头,不予理会。
奴隶贩子大怒,一下拽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昂起头来,咬着牙在他耳边低声道:“就是你这副样子,害得爷爷我把你的身价一降再降,到了血本都快陪光的程度,还是卖不出去,这回要是再卖不出去,老子我也不卖了。直接给你送到内帐,扒了衣服做公用茅房,看你还倔是不倔。”
那个奴隶抿紧了嘴,终于伸出手,拿起地上的竹笛,就唇吹出一个清音。
那一音既出,整个喧闹的卖场似乎为之静了一静。
随之,一曲苍凉而悲壮的笛音流淌而出,如凉月照江,如风动松涛,清清泠泠的在这泥泞之地铺散开来。
附近行走的客人都忍不住为之驻步侧耳。
那个奴隶贩子得意起来,“客人你看,我说得没错,这货色真的很值,只卖……”
话未说完,笛音骤歇,那吹笛的男子猛地松开笛子,转身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那奴隶贩子气急败坏,挥着拳头就要揍人。
程千叶阻止了他,“人我要了。”
奴隶贩子转怒为笑:“这,您看,他没啥事,就是脾气倔了点,刚被我鞭了一顿,所以吐点血。倔点其实也好,您买回去调丨教起来也更有趣味不是,呵呵,呵呵。”
“多少钱?直接说。”
“这,您别看他现在这样,当初我买来的时候,可是花了大钱的。”
“够不够?”墨桥生翻手掏出一锭金。
“够,够,够了。”奴隶贩子喜出望外,固然他当初买这个奴隶的时候,也花了不少钱,但如今人已被他折磨得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想不到还能回个本。
一时他喜出望外,生怕程千叶反悔,飞快的跑着办理了转卖奴隶的契结文书。
又将栓在木桩上麻绳解下,恭恭敬敬的递到了程千叶手中,一路点头哈腰的将他们送出市场门外。
程千叶不再说话,默默的顺着原路返回。
程凤牵着那个奴隶,一行人随着程千叶来到车驾所在之处。
程千叶登上马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奴隶苍白着脸,一步一步慢慢走在程凤身后。
程千叶看了他半晌,突然拧紧眉头:“看看他的脚怎么了?”
墨桥生抬起那个奴隶的脚,只见他双脚脚底赫然各有一枚铁刺,沿途道路泥泞,方才无人注意他竟一声不吭的流着血走了这段路。
那个奴隶贩子远远看见了这一幕,急忙摆手道:“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谁叫你自己不认真检查。如今银货两清,概不退换的。”
说完这话便飞快的撒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