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杨夫人倒是认准了,陈四道:“如今吏部的廷寄已经发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就是大哥肯,也没办法即刻就把人弄回来,再闹又有什么用?再说了,七妹刚才这样一闹,已经足够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您瞧瞧大嫂这个样子,回头嘴里能有好话?到时候七妹的婆母来了,又告一状,咱们是没什么要紧,七妹现就吃不完的亏,倒不如咱们先忍了气,把七妹带走,到路上碰上东望侯夫人,只说七妹刚才头疼,晕过去了,家里人吓的不行,才惊动她老人家的,悄没声息先把这事儿圆过去,再说以后,岂不是好?何必硬抗呢?”

杨夫人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有智谋,此时听她说的有理,也就依了,只是不忿的说:“倒便宜了她!”

陈四轻声道:“待今后有了机会再说吧,今天这件事,怎么都得认了。”

杨夫人向来倚重她,便点点头,忍气吞声进屋去,对曾氏道:“你七妹年轻,乍然遇到这样的事,有些慌乱是难免的,幸而是在咱们家,并没有在外头说什么,你就不要与她计较了,到底是你妹妹,做大嫂的,容让一二,也是咱们家的体面,她们做妹妹的,自然记你的好。”

曾氏站起来,柔声说:“夫人说的是,自家妹妹,自然没什么好计较的,我也容得下。只一件,今儿七妹妹发疯说的这些话,只在咱们家里也就罢了,若是我在外头听到一句半句,这一家子的情分,我就顾不得了,破着我没脸,也要找了人说个清楚。”

杨夫人脸色一僵,没想到自己这样舍下脸面来说了软话,这个儿媳妇还这样无礼,一时间只觉得火气突突的往胸口冒,就要发作出来,陈四见势头不对,连忙抢着开口:“大嫂说的是,这事儿本来就是没有的,不过是七妹气糊涂了,一时口不择言罢了,自然没有传到外头去的道理,大嫂最是疼咱们姐妹的,见七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她无礼些,也自然不会计较了罢?到底是一家子,何必到外头叫人看笑话呢?”

曾氏点点头,这才示意那婆子把陈七交给陈四。

这陈四虽然也不是什么好鸟,到底比这两个蠢货懂得审时度势些,也舍得下脸面来说软话。曾氏从来不惧,哪怕杨夫人恨的想要喝她的血呢?也得要她有那个本事!

陈七得了空儿,还要闹,陈四眼明手快捂了她的嘴,低声在她耳边说:“闭嘴!”忙忙的就把陈七拉扯出去了。

出了甘兰院的门儿才说:“你闹什么,你真跟她闹厉害了,请了你婆母来,你要怎么办?你婆母如今正不待见你,你倒去填馅儿?我说了半日好话,才叫她松了口,不去理睬,你还闹!”

陈七却是不服气:“她饶害了我,我还怕她了?就是我婆母来了,也要跟我婆母说个清楚!”

陈四仰天长叹,我怎么有个这么蠢的妹妹?怪道能和娘一起做出这么蠢的事来,明明是没有成事的可能,非要去做,落得如今这样儿,还理直气壮了!

陈四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戳一下她的额头:“就算是她做的,你要怎么跟你婆母说?因着你惹出来的事,叫你大哥不忿,出手整治你姑爷?你婆母大约原本还没着实的,现在倒全着实了,你得罪了人,害了你姑爷的前程,你婆母还怎么容你?你姑爷又怎么对你?别人推都推不开的罪,你倒抢着往头上扛不成?”

陈七顿时语塞,不由的狠狠的跺了跺脚:“真是便宜她了!”

陈四叹口气:“行了,输了一局就输了一局,今后找机会扳回来就是,倒是你今后越发要谨慎些才好,这会子你头也不用梳了,就上轿子去,在二门等你婆母,跟她说你是头疼晕倒了就是。”

陈七只得应了,没想到在二门等了快一个时辰,哪里有东望侯夫人的影子,杨夫人和陈四陈七才知道这是人家随口一个威胁。

人家大约根本就没打算真去请东望侯夫人。

可是还不能回去说理,曾氏真的冷笑一声说:“既然如此,那我打发人去请就是了。”那又得多打脸呢?

现在还得庆幸人家没真请呢。

陈四又安慰了陈七半晌,才把她送走了。

☆、第40章 曾经草长莺飞

在这府里的时候,曾氏就算不在跟前,也自然是掌握全部动向,陈七刚走,曾氏的大丫鬟香兰就跑进来比手划脚的笑着回了这件事,听说是在那装病等婆婆,周宝璐先笑道:“在二门等了一个时辰?哈哈哈,我就该去看看的!”

曾氏笑着嗔道:“大姑娘了,哪有你这样笑的,你可收敛点吧,不然叫你娘看见,又说你没规矩,又要叫你抄佛经。”

周宝璐笑嘻嘻的坐过来,顺手把陈颐娴抱过来搂着,玩她的小胖手,一边笑道:“我娘不会啦,如今我娘觉得我说话可有道理了。”

曾氏见她恢复那般开朗开心的样子,也不忍再说她,只是跟她说:“这次你还是住我这里头屋里,前儿南边送了些新鲜花样首饰来,我给你留了几件,回头打发人给你送去,衣服你们家裁了不少,我就不另给你做了,这眼看万寿节要到了,你跟我一起进宫去还是公主打发人接你去?”

周宝璐托着下巴,想了想说:“我不去了吧,宫里怪无聊的。”

曾氏却说:“你是大姑娘了,这种要紧场合也不去,外头人说不准有什么闲话,何苦来呢,我知道你不耐烦这个,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你又是大的那个,有些事不能凭你喜好,你总有你那份责任。”

这句话说中了周宝璐的心事,不由的沉默的低下了头,好半晌才说:“嗯,我知道了。”

曾氏摸摸她的头,说:“有些东西,平日里看不见,可若是真的有要紧了,实在不一般,说不准就毁在上头了,你是个明白的孩子,我知道你想的明白。”

周宝璐眼圈又红了,看起来分外楚楚可怜。

曾氏想了想说:“你这样大了,有些事也可以慢慢的跟你说了。说起来,在我做姑娘的时候,有一个表姐,比我大两岁吧,是我表姨的女儿,我表姨嫁在冯家,虽说不是什么要紧的勋贵人家,也是金山银山堆着养大的,长的雪团儿似的好看,性子也开朗活泼,我们处的好,常常来往。只是有一年过年,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跟你差不多大,上元节一家子的女孩儿去看灯,人人都欢喜的很,不过到了后来,快散了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她跟她表哥偷偷在一处石狮子的阴影底下说话。”

曾氏怅然的停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那个时侯:“后来到了下半年,我听说她跟她表哥私奔了,还没出城就被抓了回来,因她家中分家早,规矩也不大,我表姨也疼她,实在舍不得,便想着索性叫她嫁了她表哥也罢了,因她表哥家中清苦,便多陪些嫁妆与她,没承想,她表哥的娘却不肯,因着她表哥家原是书香门第败落的,家中讲规矩,她表哥又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上,他娘说表姐淫奔不洁,不肯叫儿子娶她,后来……后来她哭了两日,悄悄的上了吊。”

“啊!”周宝璐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轻轻掩住嘴,曾氏说:“女孩子,最要紧的是名声,而且,男人的话,其实信不得。”

周宝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两片可疑的红晕。

屋里一时安静,只有周宝璐怀里的陈颐娴不耐烦了,‘啊啊’的叫着,手舞足蹈要挣扎着出来。

曾氏便把陈颐娴接过来抱着,好一会儿,周宝璐才挨近了曾氏,悄声问道:“那……舅母在和舅舅成亲前,有没有……嗯,有没有什么……别的……”

纵然她一向磊落爽朗,到底还是个闺阁女儿,就是对着最亲近的舅母,这些话问起来也结结巴巴的不好意思。

曾氏笑了:“傻孩子,这种事情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虽说有违礼法,可到底还有人伦不是?又是孩子,能有多要紧,只要不出格,谁家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是这样吗?周宝璐还是很困惑。

陈氏是最规矩一个人,虽说不上日日都在念叨,但这种事,对她来说那就是大逆不道,这种女孩子,也就是毫无廉耻,这些周宝璐都是听说过的。

只是舅母怎么却说的如此通明透达,跟娘的说法颇有不同。

而且比起那些教条的规矩,周宝璐自然觉得还是舅母说的比较合理。

曾氏说:“若是家底都差不多,两个孩子又都有心,家里常常是成全的,成亲前多几分愿意,今后夫妻情分上也强些,谁家爹娘不疼孩子呢?别说远了,就看你常来往的几家人家,这眼看着,也常有亲上加亲,表兄妹做亲的,论起来,这其实也是常见面的,从小儿一起笑闹过来的,情分上就与别的人不同,成亲后的和睦也不一样,这些都是有例的,并没有多少要紧,只一件,女孩儿不比爷们,多些警醒是好的。别的不说,有时候,有些不安好心的人拿住这样的把柄作伐,原本在私底下容得下的,闹到明面上来,就成了麻烦了。”

周宝璐点点头,这一点她能想的明白。

不过她的大眼睛依然期待的看着曾氏,就好像先前那个问题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曾氏就笑了,搂着陈颐娴摇一摇,见她有些困了,便叫了奶娘来抱下去哄着睡。

回了头,屋里一个别的人没有,曾氏才说:“大概是我十四岁那年吧,家里来了一位世交,暂住了三个月,他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两岁,我叫他安哥,安哥读书很好,那一年就是要进京考试的,如今想起来,他长的有些像你家哥哥那样子,高高的,眉眼儿不顶像,但感觉上很像,说话做事都很爽利,他爱吃核桃酥,每次上街都会买一盒回来给我,金陵大街上那家鸿福记的核桃酥,做出来的味儿就是和家里的不一样……”

曾氏俏丽的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微笑来,时光似乎缩成了一小束,把她二十八岁的这一年重新连到了十四岁的豆蔻年华,那一年草长莺飞的时节,有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衫的少年曾经经过她的窗下,放下一枝盛放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