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梅清蹙眉道,“我劝过他,他根本不听的,你是大哥,大的当然要让一让小的,所以我才多嘴劝你几句,既然你没有做过伤害重言的事,就应该跟他说清楚了,还有你捐助沪大学生的事,也应该请报纸好好报道一下,嗯,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如果顾励行摆脱了流氓的形象,容重言应该会认他这个哥哥的,“你还是跟他多聊聊吧,还有续夫人那里,我相信父母对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续夫人怎么会不爱你呢?”
听到安梅清提起续夫人,顾励行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些都是我的家事,就不劳安小姐费心了,我再说一次,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付重言,至于他怎么对我的,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女中的大门。
安梅清站在楼上看着顾励行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她两个哥哥不许她多问顾容两家的事,更不许她跟顾励行多来往,但是接触之下,安梅清并不觉得顾励行像外头传的那样可恶,只可惜他的性子太拧也太傲,说话又不招人喜欢,还不肯跟亲人们好好谈谈,说起来顾千山跟续夫人离婚,最可怜的是顾励行,而不是在容家过着小少爷生活的容重言。
……
艾阳离开万国百货就直接去了码头,葛桥在哪儿还她不知道呢,如果想给顾励行点儿颜色看看,她得事先踩个点儿。
“李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容重言刚从船上下来,就看见站在码头上的艾阳,他疑惑的冲艾阳挥了挥手,“这里最近不怎么太平,你怎么来了?”
这个寸劲儿,艾阳心里叫苦,面上却丝毫不显,“我昨天给你打电话没人接,上午去百货公司找续经理,正好听见他跟人说话呢,我才知道你给柏团长送的棉衣被抢了,我在外头听见续经理说你去葛桥了,就想着在这儿等等,看看能不能碰见你。”
看着寒风里鼻尖被冻的红通通的艾阳,容重言心里又酸又软,他解开自己的围巾给艾阳系上,“我没什么事,走吧,咱们先回市里。”
一上车,艾阳就问道,“报纸上的事都真的?真的是顾励行干的?”
容重言点点头,“我也是昨天晚上收到消息的,临时赶到葛桥去,才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我本来想着回去就给你打电话呢,没想到你……”
嘴上再说不在乎,自己亲哥几次与自己为敌,这比普通仇家还让人扎心,“没事的,我也不常有事不在么?那你们想好解决的办法没有?”
艾阳气的拿脚跳了座椅几下,“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他想做什么到底?”
容重言轻叹一声,“他想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要胜过我,证明没有过继给容家,他照样比我强,在他眼里,过继给容家是一件幸运的事。”
“哈,这不是看不起自己亲爸妈吗?狗还不嫌家贫呢,而且他现在日子过的又不差,”艾阳相信,如果容重言跟顾励行易地而处,顾励行照样会嫉妒容重言,“如果过继给容家的是他,说不定他又要嫉妒你是洪门老大,法租界土皇帝了,说白了就是贪心不足,黑的白的他都想要,可惜就是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艾阳拽着围巾上的穗子,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顾励行杀了容重言?
没有了这个弟弟,他确实是黑的白的全都握在手里了,但这样的猜测艾阳却没办法直接说出来,毕竟这不符合“小艾”的人设,何况顾千山跟续夫人还活着呢,手足相残的事,不是一般人干的出来的,“那下来呢?我在续经理那儿听他跟一个人争论,到底是你们把后续的棉衣送过去,还是让柏团长派人来接货?”
容重言笑着抚了抚艾阳的头顶,“小丫头年纪不大,倒学会听壁角了,续经理没发现你?”
“嘁,不许叫我小丫头,我可一点儿也不小,”艾阳瞪了容重言一眼,嘟了嘟嘴,“我这人耳朵特别好,听见他们要出来,就赶紧下楼了,没被他们发现。”
“发现了也没什么,以后想知道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进去,也别再像今天这样,大冷天儿跑这么远找我了,”容重言轻轻握住艾阳的手,揉着她冰凉的手指,“我回去跟续经理说一声,以后你来了,就去我在那儿办公室等我就行了。”
“容重言,你怎么那么好呢?”艾阳回握住容重言的手,抬头看着他,“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放心吧。”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而他最心动的,就是艾阳身上这什么都不怕的勃勃生机,容重言笑了点了点头,“你能保护自己,跟我想保护你并不冲突,我只是想照顾你,并不打算约束你,知道吗?”
“好吧,”艾阳低下头,容重言对自己的情义她很感动,怪不得人家说爱情是自我约束呢,为了他对自己的情义,她只能小小的牺牲一下自己的自由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下来准备怎么做呢?”
“能怎么做,一会儿把你送到沪市,我就押着送棉衣的船去葛桥,”容重言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顾励行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艾阳握紧容重言手,小声道,“你有自己的人马没?保镖打手之类的?洪门可都是流氓,我听汪经理说了,他们还有木仓的,”如果容重言有私人武装还则罢了如果没有,那就是匹夫之勇了。
“放心吧,容家要是没有一点儿自己的力量,又能怎么能在沪市站稳脚跟?只是父亲不愿意用这种方式罢了,”容竹卿笑着拍了拍艾阳的手,“没事的,我会跟续经理好好安排的。”
虽然容重言说没事,但艾阳心里终究是不放心的,她乖巧的应了一声,“那你们的船几点儿出发?明天才能回来吗?”
大不了她跟着当回保镖。
……
容重言把艾阳送到华荣就离开了,艾阳小睡了一会儿,换了身行头再次赶往码头,她花重金包了一条小船,就停在码头等着容重言的货船出发。
直到下午时分,挂着容家徽号的船徐徐驶出了码头,艾阳冲身后的船工挥挥手,“远远的跟着,别让人发现了。”
船工应了一声,雇他船的男人一看就不像个善类,不然怎么会这种天还礼帽戴个、黑眼镜不说,下半边脸也捂着严严实实的?“那个,老板,那船钱……”
艾阳知道他害怕自己,放缓了声音,“你不用怕,我就是跟着看看热闹,”她又扔了两块大洋给船工,“这算是给你三分之二了,等到了葛桥,我不但结了剩下的,再另给你五块,怎么样?”
两个船工交换了个眼神,要是这样的话,就算是出什么事,艾阳给的钱也够他们换新船了,“成,我们送您看热闹去。”
容重言站在船头,今天没什么风,他们的货船走不快,真有人来劫货的话,倒是给他们行方便了。
“爷,您进去吧,这儿我看着,我觉得他们今天不会再来了,”续贵怎么放心让容重言出来押货?也带着自己的老弟兄们上了船,他们虽然已经退出了洪门,但几十年的功夫并没有摞下,真遇到了事,并不是不能一战。
容重言摇摇头,冷笑一声,“如果顾励行真的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就会来,不过这都不重要,明天你就叫人在报纸上说昨天的事只是意外,并不是顾老板所为,让大家不要妄做猜测。”
续贵生不懂了,“爷为什么还要帮顾家说话?”
容重言一笑,没有解释,一船棉衣值不了多少钱,顾励行选择烧他的船,不过是想给他点儿颜色瞧瞧,他放在心上了,顾励行的目的就达到了,他摆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顾励行反而会更生气。
续贵生想到续夫人的话,心里也不是不难过,堂姐两个儿子,偏彼此看不顺眼,最为难的,就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了,“好,我知道了。”
曲一峰就停在葛家信的入江口,他懒洋洋的倚在船上,容家的船一出码头,他就收到消息了,等他听到容重言亲自押船来的时候,立马改变了目标,跟烧容重言一船棉衣相比,趁乱杀了容重言,要重要的多。
曲一峰看的很清楚,只要容重言死了,黄山路续夫人就只能站在大儿子身边,那个什么汪夫人,杀了她就更简单了,这样,容家的一切,就会落到自己师父手里,以后这整个沪市,就是他们洪门的天下,什么工部局华董,他师父也当得。
手下听了曲一峰的打算,已经吓的面无人色,“曲哥,那可是顾爷的亲兄弟,”杀自己亲兄弟,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啊?
曲一峰冷笑一声,阴恻恻的看着手下,“主意是我出的,人是我杀的,跟爷有什么关系?将来刀山火海我去受就是了,”为了师父,他有什么做不得?
“来了,”手下看见不远处的旗语,忙大声道,曲一峰都发话了,他当小的的,有什么话说?
容重言看着从枯黄的芦苇荡里驶出来的小船,冷冷一笑,“看来胆子真的挺大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勃郎宁,冲天上放了一枪,曲一峰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他们被包围了。
“妈的,跟爷爷来真的?”曲一峰吐出嘴里噙着的烟头,“抄家伙!照早前的安排,船往前行,把火把给我往船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