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太太,”一个看来会汉语的外国人道,“这里是怀特太太的房子,她只是带着孩子回自己的祖国探亲,没想到回来之后,家就被人给占了,她已经叫来的巡捕,您就等着打官司吧!”
何太太愣住了,“不对,这是顾老板送我们的房子,我还有房契呢,上头写的是我的名字,”
她说着飞快的往屋里跑,“快,快给你们处长打电话。”
……
等熊以民赶回来的时候,怀特太太一家正跟何太太对质呢,可惜她们两个彼此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就听见两个女人尖利的声音,而法租界巡捕房的华探们,则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根本连劝都不劝,叼着烟笑嘻嘻的围观。
“让开,都让开,”如果不是在法租界,熊以民都要冲天开枪了,“这是怎么回事?”
见到丈夫回来了,何太太一下子见到了主心骨,“以民,这肯定是续夫人安排的,我给顾励行打电话了,根本没人接!”
熊以民脸给的跟锅底一样,“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闹成这样,我的脸还要不要?”
何太太也顾不上委屈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怀特太太见熊以民来了,也没有再闹,人也变得比之前好说话了许多,在翻译的帮助下,答应跟熊以民一起,到巡捕房把事情说清楚,她声称自己也有这处房子的地契,但不会在这里拿出来,而且怀特太太还说了,自己的律师也很快就赶过来了。
怀特太太毕竟是外国人,而且这一片洋房住的都是外国人,熊以民有火也不能随便发,只能耐着性子等到怀特太太的律师赶到,结果,在律师的解释下,大家才知道怀特太太弄错了,他们一家在回国之前,怀特先生已经把钱江路的房子给卖了,这次怀特太太回来,怀特先生也是交代过的,叫她先找自己的朋友,没想到怀特太太是个急性子,直接带着孩子回了“自己的家”。
事情解释清楚了,怀特太太带着孩子跟熊以民夫妻连连认错,熊以民见事情和平解决,也没再往心里去,又怨了何太太几句,嫌她一点儿小事都处理不好,害得他来往跑。
何太太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这是续夫人针对他们呢,没想到是虚惊一场,只是个外国人记错了住处,至于熊以民的态度问题,她也没有心情再去计较了。
可等到第二天的报纸出来,何太太尖叫一声,“以民,你快下来,快来啊!”
熊以民正洗漱呢,被楼下的尖叫声吓了一跳,他从屋里探出身,“吵什么吵,楼塌啦?”
何太太颤抖着手,扬着手里的报纸,“你看,你快来看。”
第110章
汪夫人放下手里的报纸, “这就是顾励行送给熊家的洋房?”
今天吴妈准备的是西式早点,艾阳几口把三明治吃完,看着“有图有真相”的小报, “嗯,续伯母跟何太太讨房子, 何太太没当回事,这不,出事了。”
小报上把整件事当做一件逸闻趣事来说,记者的文笔生动有趣,一个华国人跟洋人的小故事写的跌宕起伏, 引人入胜。
但却在文章的最后, 提出了这么一个疑问,钱江路是洋人聚集的住宅区,而且住的都是洋商, 堂堂松沪军后勤处的处长,怎么会住在哪里?
小报又细心的把“熊处长”的生平扒了一遍, 包括他的患难发妻何太太,然后提出另一个疑问:凭着松沪军的军饷,熊某人是怎么买得起那样的住处呢?
“伯母, 您看上头, 连何太太的首饰都专门说明了一下,还有身上的旗袍, 哈哈, 佩服!”艾阳看的乐不可支, 续夫人这一招儿可玩的高明,一个故事吸引了沪市百姓的目光,还有后头的疑问跟注释,哪一样都挑动着大家的神经,熊某人可是在要沪市出了大名了。
汪夫人笑了笑,“我就是觉得特别没意思,何太太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我也知道她出来交际是有所图的,可沪市的夫人太太哪个不是这样?如果只单纯为了交朋友,那只跟自己小时候的闺友玩就好了,但她这样,真的是,”
超出了汪夫人的接受范围了。
“何太太跟伯母您处的环境是不一样的,做事自然最把结果摆在首位,”何太太恨不得天天在容公馆报到,时间长了,汪夫人跟她多少有些感情也是真的,“现在好了,现世报来了,如果这次熊以民因为这个受了牵连,相信何太太也能老实一阵子。”
好好的女人家,谁不想在家里带孩子当太太,成天出来交际奉迎,为的还不是家里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就是不知道如果熊以民背了处分,会不会把这笔账又记在何太太身上。
……
熊以民已经完全疯了,他把早上送到的报纸都翻了一遍,六份里居然有四份都登了“熊处长”跟洋人的故事!
“这个顾励行!”
他冲到电话机旁,给司令部的下属打电话,可是拨通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难道叫人去查封这几家报馆?查封了又怎么样呢?登都登出去了,再做什么都是掩耳盗铃,甚至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吃完饭你带着人收拾东西吧,咱们还搬回以前的房子里,这个仇,我慢慢报。”
何太太擦了擦眼泪,“嗯,我知道了,以民,都怨我,没把事情办好,可我真是尽力了,没想到顾家这么不讲情面。”
……
顾励行也在看报纸,他这会儿也是七窍生烟,“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去熊处长家里闹?那个洋女人又是怎么回事?熊处长没有打电话来?”
何林擦了把汗,“早上我一看到报纸,就叫人问了,咱们托熊处长办的事没办成,现在汪夫人闭门谢客,连汪家人都不肯再见了,熊处长的太太更是连门都进不去。”
“办不成就办不成,谁叫你们去要房子的?”一处房子罢了,为这个得罪松沪军的军需处处长,他还没有疯。
“是我叫人去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顾励行腿一好,就从黄山路搬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续夫人知道他看到报纸会是个什么反应,干脆早早就过来了。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就算是因为养伤的关系,母子两人的感情修复了许多,但发现续夫人居然摆了他一道,顾励行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火气。
续夫人直接在顾励行对面做下,“老板的早餐呢?赶紧端上来。”
“我哪儿吃的下?去给熊处长打电话,”
“现在打也是于事无补了,报纸登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你跟熊以民就只会是仇人,不会是朋友,”续夫人微微一笑,“儿子,你说是不是?”
“可母亲你为什么要给我树个强敌?你明明知道我想通过他跟柏广立搭上关系的!”顾励行眼睛都红了,这是他的亲娘吗?为什么要一直阻挠他的前程?
续夫人叹了口气,“你如果真的只是想结交熊以民,通过他再搭上柏司令的线,我不拦你,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之前不应该那么对重言,想跟他再做兄弟,我也不拦你,可是励行,咱们江湖人,讲究的就是刀里来火里去,木仓指到额头上眼睛也不眨一下,而不是像像你这种机巧算计,你是洪门的帮主,这么做,你叫重言哪只眼瞧得上你?”
顾励行呵呵笑了几声,“重言哪只眼瞧得上我?容重言他就从来没有瞧得上我过!不只是他,还有那个李艾,还有他身边那些人,包括续贵生,还有母亲你,你们都没有瞧得上我过!”
“我伤了腿,就住在你那里,他可曾问过一句?洪门连连遭挫,帮里的形势每况愈下,这里头只怕还有他的手脚吧?母亲,你为我做过什么呢?我现在只是想托人说几句好话,让他高抬贵手,给我这个一母同胞一条可走的路,也错了么?”
顾励行越说越心寒,他疲惫的摆摆手,“罢了,母亲你回去吧,熊以民得罪就得罪了,以后不论他怎么报复,我都受着,谁叫我是洪门的帮主呢?”
“励行,你不能这么想,我说过多少次了,虽然重言还管我叫‘母亲’,但我却从来没想过认回容重言,你父亲也没有想过,所以你们不是兄弟,永远都不是!”续夫人也觉得跟顾励行无法沟通,更不理解他的委屈从哪里来,“你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