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城的祈愿大典之中,大榕寺前来的使团,在为齐梁祈愿,还有为二殿下献礼之后,便算是完成了基本的任务。
大殿下接到回北姑苏道镇守,顺带传达使团消息的命令之后,便连夜离开了兰陵城。
易小安随便找了一匹马,赶上了萧重鼎的使团,传达了这个意思。
于是萧重鼎便离开了那只赶往北姑苏道的使团,决定先去大榕寺,见一下青石。
大殿下实在想不明白。
青石是大榕寺的监院。
是当世的五妖孽。
他身负大金刚体魄,还有佛门的诸多神通,素日不杀生,不会有业力缠身,为何又有身体抱恙的情况?
到了大榕寺,萧重鼎翻身下马,大榕寺门口忽地顷然而开,风雪倒灌,推着他踉跄进入佛寺。
大风吹过后颈。
大殿下陡然吸了一口冷气,环顾四周,只觉寺内居然比外面大雪天还要寒冷许多,此时已过半夜,大榕寺内灯火通明,诸多烛火在佛殿里摇曳闪烁,絮絮念经声音煌煌不绝。
明明是佛门圣地,却让人不寒而栗。
十分诡异。
大殿下听得身后大门砰得一声关上,将易小安与自己隔绝开来。
大榕寺里的僧人,都去了兰陵城做法,为齐梁祈愿,为二殿下诵经。
寺里便只有一人。
青石一人。
这煌煌的念经声音,还大殿里来回穿梭的诸多身影,又怎会只出自一人?
萧重鼎忽然想到一件重事。
年初之时,青石为齐梁祈愿,耗去了一整滴眉心菩萨血,修为退转,如此方求得二弟平安归来。
佛门高僧,即便修为高深如菩萨转世,或是罗汉在位,若要逆天而为,到头来都要付出比寻常修道之人更加惨重的代价。
这样的代价,常人无从得知,古老的佛经上有过些许的记载。
违逆大道的下场,就是遭遇所谓的“不祥”。
无人知道不祥是什么。
想必眼前的古怪景象,便是不祥了。
萧重鼎自问见识不如二弟萧布衣,更不及小殿下,遇到这样诡异难料的场面,实在无处甄别出处,他本就是兵家杀神,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从不信所谓不祥,震步一踏,便踏破八方雪气,携卷漫天狂风,直入佛殿之中。
大殿烛火刹那熄灭,所有白烛在一息之间灭尽。
萧重鼎瞪大双眸,眼前依旧一片漆黑,他的后颈之处,似乎有女人轻轻在耳垂呵了口气,媚笑一声。
转身而去。
一张惨白的女人笑脸,便直勾勾贴在自己面前。
连一毫厘的距离也无,就这么直直贴着。
满殿大火纷飞再起,轰然一声,烛火重燃,白脂内芯之处溢出猩红血泪,狂风摇动大殿,宛若鬼门降临。
萧重鼎脑子里的那根弦,便嗤然震颤。
青石乃是地藏王菩萨。
他艰难转身,果然看到无数冤魂,在这座大殿之中斗牛蛇行,撞到殿柱与大雪之间的无形禁制,便凄凉尖叫一声,嗤然化作黑烟散去,在殿内乱撞一通,最终重新凝聚身躯,满腹怨气,狂肆大喊。
像是......见到了当年愤憎许久,却只隔一墙的故人。
于是恨不得冲破禁锢。
有一人轻轻念了一个字。
“嘘。”
萧重鼎看着面前惨白的女人笑脸,猛地穿过自己面前,却被一只手攥住,砰然捏碎。
伸手之人的眉心之处,佛光微弱,几道神魂轮转,看样子凄凉到了极点,数十道鬼魂从他腋下绕行穿过,之前那张贴着自己的女人笑脸,便是诸多鬼魂之中的一位。
是青石。
越是被鬼魂似乎穿透身子,青石的面颊越是苍白。
青石的眉心开了一道竖眼。
本该佛光氤氲的眸子里,骨碌碌转动着一颗猩红瞳孔。
他一直在殿内闭关,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状况,对外也只是说自己身体有恙。
从未有人知道,他的“身体有恙”,居然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没你想得那么严重......”青石盯着大殿下,虚弱说道:“只是檀陀的冤魂收不住了,但无需担心,‘它们’出不去的......”
“如你所见,这些......就是‘不祥’了。”
青石咳嗽数声,他双手扶住萧重鼎的肩膀,便在此刻,仍然有无数幽魂,如重锤一般在他身上凿过,他身子颤抖,一字一句说道:“但这道‘不祥’的起因,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大殿下,这就是‘不祥’的起因......”青石咬牙说道:“这件事情,本该告诉易潇,但却又不能告诉他。”
“因为这世上任何知道的人,都将遭遇如我一般的‘不祥’!”
“我将檀陀菩萨神魂里的万鬼放出,便等同屏蔽了天机......”
他环顾一圈,力气已经快要消弭,无比认真说道:“这些秘密,不能言语,我便......藏在给您的‘佛牌’当中。”
“殿下,等您走后,我便会抹去您的记忆,然后选择忘了这件事。”
青石轻念一声罪过,徐徐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萧重鼎眉心。
佛牌光芒大彻。
万鬼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