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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们早就备好了一应物什,云浓由春暖服侍着沐浴更衣,而后又端坐在铜镜前,由侍女为自己梳妆绾发,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景宁闲聊着。

景宁倚在窗边,看着内室悬着的美人图,随口道:“这是哪位画师的手笔?题的字也好,不像时下风行的字迹,自有风骨。”

云浓端坐着,头也不回:“书画都是顾修元的手笔。”

听她提及顾修元,景宁便问道:“方才听春暖说,他已经离开郡主府大半个月,也不知何时回来……你就这么纵着他?”

云浓漫不经心道:“他说是要回乡祭祖,我总不能拦着。”

“那我送你的那几个男宠呢?相貌虽及不上顾修元,可却也有别的长处。”景宁笑得意味深长,转而又问道,“还是说你真爱上了,非他不可?”

景宁的作风,满洛阳都是知晓的。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养男宠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像景宁这般光明正大的,却是屈指可数了。她早年婚嫁不如意,后来索性挑了和离,搬到长公主府去自个儿过,太后与皇上又素来纵着她,比之先前不知痛快了多少。

她一向是觉着,对男人玩玩就算了,若是动了真心爱上,那就是蠢了。

“那倒不至于,”云浓绕了缕长发,慢悠悠地说道,“只不过他那个人,看起来光风霁月的,但内里的脾气却算不上多好。他不痛快了,我八成也别想痛快,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浓现在还记得某日醉酒归来时的情形——

那叫明祁的男宠将她扶回房中,又替她脱了鞋袜、外衫,她就那么醉意朦胧地倚在榻上,一错眼,恰看见刚进门的顾修元,那阴恻恻的眼神几乎让她霎时就醒了酒。

顾修元对上她的目光后,就又恢复了往常风轻云淡的模样,脸上还带点笑意,几乎让云浓疑心自己方才是看错了,可接下来他一反往日的温柔做派,接连折腾了云浓许久,任是怎么求都没用。

云浓到最后嗓子都是哑的,揉着酸疼的腰背,下定决心跟那些个景宁送来的男宠划清界限。

景宁微皱着眉,颇为不认同:“你怎么倒被他给拿捏住了?”她是在婚嫁之事上栽过跟头的,一见云浓这模样,便觉着不妙,又补了句,“浓浓,你听我一句,对感情之事千万别上心,不然将来可有的罪受。”

云浓对景宁的过往极为了解,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开玩笑似的抬手作誓道:“并没被他拿捏,不过是爱他的皮相罢了。”

顾修元天生一副好相貌,气质高邈出尘,遍数洛阳,怕是都挑不出比他更为俊逸的公子了。

当初云浓因着与皇子的纠葛搬出了宫中,少了许多拘束。景宁那时和离没多久,正在兴头上,便带着她到南风馆去见识。云浓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眼花缭乱,最后被灌得半醉,也不知是在何处寻着了顾修元,直接将他带回了府中。

景宁是后来才见着顾修元的,颇为惊讶,这人通身的气质活似百年世家才能养出的公子,委实不像是南风馆中出来的人。她也曾遣人去查过,可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加之云浓又喜欢得很,便随他去了。

到如今,已近四年光景。

“都这么些年了,你竟还没倦,也是长情得很了。”景宁饮了口茶,“宫宴散后,你陪我到南风馆去坐坐,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合眼缘的人。”

她近来的确没什么事,无趣得很,加之景宁也已经开了口,云浓犹豫了一瞬,应承了下来:“那好。”

想来顾修元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京,更不会知道这事……她嘴上不承认,但却的确是有些怵顾修元的。

明明是她养的顾修元,不知何时倒像是掉了个过。

云浓隐约意识到这一点,可如今过得□□逸,她也懒得去计较。

云浓理了理腰间的环佩,换了香囊,向景宁笑道:“先前调的香要用尽了,赶明儿闲了再调些,你要吗?”

“要的。”景宁见她已收拾妥当,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该动身进宫了。”

云浓自小养在宫中,后来寻了个由头主动提了离宫,可这些年却也时常要入宫来参加各式宴饮,对宫宴也称得上是驾轻就熟。

她同景宁一道进宫,见太后,避开几位皇子,落座之后同贵女们寒暄客套。

皇上的寿辰自是隆重得很,朝堂百官、皇亲国戚、后宫女眷齐聚一宫。云浓端着温婉的笑,含笑应酬着,跟以往并没什么差别。

可谁也没料到,这场盛大的宫宴竟会演变成刺杀与宫变。

几位皇子之间暗流涌动,云浓是知晓的,所以一直刻意避着,从未想过掺和是非。

她这个人天性懒散,胸无大志,承了祖荫过上逍遥日子,吃穿不愁,平素里也没什么人敢来招惹她,就想着这么自在地过上一辈子就好。

只是旦夕祸福,恰就赶上了今日。

其实那些刺客原是冲着皇上来的,本不该跟女眷纠缠,可偏偏有一人倒像是得了什么指示一样,直接找上了她,下手干净利落,没留半点挣扎的余地。

云浓爹娘早逝,她甚至早就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亲缘淡薄,将死之时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她这一生称得上顺遂,比大多数人强了不知多少,除却太短了些,好像也再无旁的遗憾。

至于顾修元……

伤口疼得厉害,云浓浑浑噩噩地想,不知他得知此事时,会作何反应?

第2章

“姑娘?”有人轻轻地晃着她的手,话音里满是担忧,“你又梦魇了?”

云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目光涣散,她愣了一刻,方才意识到自己又梦到了那些旧事,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笑意,向一旁的翠翘道:“大抵是睡得姿势不大好,窝着心了,不妨事。”

她声音中带了些喑哑,翠翘回身去倒了茶来,轻快地笑道:“方才听船夫讲,再过些时候,就要到洛阳了。”

到底是年纪小,翠翘并没什么忧虑,话音里也满是憧憬。

云浓笑了笑,并没答言,只捧着杯慢慢地抿着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