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答道:“皇上要去护国寺上香,前边在清道,得等会儿了,若不然就得折返绕道。”
“这……”兰姑下意识地回过头,等着云浓的吩咐。
这些日子被敲打了几次后,她不敢像最初那般轻视云浓,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先问过她的意思。
云浓想了想:“等着吧。”
说到皇上,云浓怔了会儿,才意识到是如今的幼帝,曾经的六皇子。当年她还在宫中时,这位小殿下还时常跟在她后面喊“云姐姐”,那时太子与三皇子争得水火不容,谁也没把这么个小皇子放在眼里。
可那一场宫宴后,却都变了样,云浓抬手按住心口,总觉着有些隐隐作痛。
外边隐隐有躁动声,应当是御驾将至,云浓倾身挑开车帘,向外看去。
天家仪仗自是气派威严,但云浓却是见惯了的,她目光从龙辇与诸多侍从身上掠过,落在了顾修元身上。
顾修元未着朝服,寻常的青衫也被穿出一种别样的气势,墨色的披风上以金银线双绣了仙鹤云纹,贵气逼人。他天生一副俊逸的好相貌,气质高邈,在御驾的一众随从中,显得格外惹眼。
当年他跟在云浓身旁时,还曾有人称赞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但云浓却险些认不出他来。
以往他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意,温润如玉,毓秀风流,可如今却是带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冽得如这初冬欲雨的天,让人见了就恨不得退避三舍才好。
云浓有些疑惑,明明顾修元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手掌大权,深得幼帝笃信,怎么还这么一副不痛快的模样?
第3章
徐家并不是什么名门世家,云浓还是郡主时接的宴饮请帖数不胜数,但徐家这样的却是压根入不得她的眼的。
如今重活一世,她也没想着要仰人鼻息过活,谨小慎微地看人脸色行事。
寻常姑娘家是想要长辈操持亲事,好嫁个如意郎君,可对云浓而言,婚嫁之事并非不可或缺,若不然她也做不出在后宅中养面首的事。徐家若是想拿亲事来拿捏她,那可就打错了主意。
及至到了徐家,兰姑直接引着她到了老太太院中,许是早就得了消息,已经有不少女眷聚在一处等着见她。徐老爷当年娶了继室后,又有二子一女,如今子孙满堂热闹得很,可却跟谢云浓没多大干系,如今见了面也都是不尴不尬的。
继室钱氏已是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可不管她如今再怎么和蔼和亲,到底不是原主的亲祖母,这些年来对原主更是不闻不问的,直到如今用得上了才想起让人去接。
云浓脸上挂着客套的笑,跟着满屋子的女眷认了亲。
“早前双儿病重,我还曾遣人去问过,只可惜她脾气执拗,并不肯让你回洛阳来……这些年家中诸事繁多,一来二去,就拖到了如今。”钱氏手中捏了串佛珠,向云浓道,“如今你既然回来了,那就安心住下,缺了什么尽管开口,谁惹你不高兴了也尽管告诉我。”
她口中的“双儿”便是谢云浓的娘亲,也就是原配留下来的那一女。
钱氏三言两句,不动声色地将错处都推到了原主的亲娘身上。
云浓无意去细究她这话是真是假,只颔首应了下来。
“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云浓也累了,不如就先去安置歇息,等晚些时候咱们再叙旧。”长房的大奶奶柳氏是个能说会道的,见场面有些僵,便出来打圆场。
云浓对此求之不得,至于“再叙旧”,众人也都知道不过是场面话,谁也不会当真。
徐家给她安排的住处唤作聆风院,说是她娘亲未出阁时在府中的住处,其中一应摆设布置倒是都换了新的,能看出是费了番心思。
柳氏亲自送她来安置,又解释道:“这府中庶务是我在管,先前也不知妹妹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布置了。妹妹若是有什么想添、想换的,尽管告诉我就是。”
柳氏人长得好,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云浓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见谁都要发作一番的性情,便也笑道:“我很喜欢,有劳了。”
初次见面,并不宜聊太多,柳氏又关照了几句,就寻了个由头离开了。
柳氏一走,云浓原本挺直的肩背就垮了,懒散地倚在那里,打量着房中的摆设。这里与先前郡主府自是不能比,可较之钱塘的住处,却是好了许多。
原主一个姑娘家,除了能靠着卖刺绣赚些银钱,便再没什么进益,虽有爹娘留下来的家底嫁妆,却也不敢大手大脚地挥霍,平素里堪称节俭。
云浓先前养病花去了不少银钱,再这么耗下去就是坐吃山空。她摩挲着指尖,心下算了算账,叹了口气:“得想办法赚些银子了。”
“您说什么?”翠翘倍感新奇地来回看着。
云浓托着腮,一本正经道:“得赚点银子。”
翠翘一向将云浓的话奉若圭臬,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该怎么办?”
云浓:“……”
她一时之间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云浓早年在宫中养着,并不用操心吃穿用度,后来搬出宫后也有太后给的农庄和铺子,她统统给了顾修元来打理,自己当着甩手掌柜只管撒银子,压根连进账多少都不知道。反正有顾修元管着,她从来也没短过银钱。
景宁还曾为此劝过,让她好歹上点心,别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毕竟顾修元身世不明,养在后宅也就算了,哪有把整个府邸都交给他的道理?
云浓听了进去,回府之后便跟顾修元提出要自己管家。
顾修元盯着她看了会儿,长眉一挑:“此话当真?”
“当真,”云浓抬手作誓道,“景宁说我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学着管家了。”
“那成。”
顾修元似笑非笑地留了这么一句,随即就让人把对牌和账本都搬了过来,给云浓过目。他倒也没甩手不管,但凡云浓有什么不懂的,他都会事无巨细地一一讲解。
然而就算这样,云浓很快也就没了耐性。那么些铺子的账本看得她头晕眼花,绸缎庄的条目还能看懂些,药材铺子的生意简直是一窍不通,更别说那些个农庄了。
云浓支支吾吾道:“我……”
她刚开了口,就被顾修元一句话给堵了回去:“这才不到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