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徐思巧急急忙忙地找了过来,说是景宁长公主府遣了人到铺子那边,说是长公主想见一见制香师。
云浓平静地听完,沉默片刻,而后道:“我这就去。”
第14章
景宁令人会找上门来,这在云浓的意料之中。
又或者说,这些香料本就是用来投石问路的。以她如今的身份,想要不惹怀疑地接近景宁是个难事,那么就只能让她找上门来。
云浓前世摆弄香料是在宫中,旁人或许不大清楚,但景宁与她同住在窦太后宫中,又岂会不知?这些香料在世家闺秀间风行开来,景宁迟早是会发现的,只要再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它们与云浓当年在宫中时制出的香大为相似。
巧合也好,有意也罢,景宁只要是起了心思,总是会让人来寻这制香人的。
云浓梳妆打扮后,上了前往长公主府的马车,一路无话。
云浓这个人亲缘淡薄,这些年来身边也没多少交心的人,景宁算是其中之一。两人相识多年,自小一块长大,情谊深厚,绝非寻常人能比。
纵然当年她最亲近顾修元之时,在她心中,顾修元也是要排在景宁之后的。
如今顾修元信不过,她若要寻一人探问当年事,那就只能是景宁了。
马车在长公主府门前停下,云浓扶着翠翘下了车,及至见着这熟悉的府门,只觉着感慨万千。
“姑娘这边请。”
老嬷嬷引着云浓进了府,穿山绕水,到了会客的花厅。侯在门口的是景宁的贴身侍女,叫做扬琴,老嬷嬷向她回了话,便又退下了。
扬琴并没急着请云浓进花厅,反而先打量了一番她的相貌,脸上露出些惊讶的神情。
云浓知道扬琴在想什么。毕竟她如今的相貌与当年还是有三分相似的,扬琴早年在景宁身旁伺候那么多年,又怎会看不出来?
她嘴角噙着些笑意,任由扬琴打量着。
倒是扬琴自己觉出些不妥来,略带歉疚地笑了声:“姑娘请。”
云浓很少来这会客花厅,毕竟以她与景宁的关系,便是要来,也是直接到正房去,不至于这般疏远。她目光扫过花厅,随即敛眉垂眼,向景宁行了一礼。
景宁坐在正位,撑着额,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云浓。
她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没半点笑意,连眼神都显得有些木,像是没什么精神。
“不必多礼,坐吧。”景宁坐正了些,问道,“你就是‘绮罗香’的制香师?什么名姓?”
“是,”云浓应了声,而后轻声道,“姓谢,名云浓。”
景宁原本想要去端茶盏,听到这名字后,先是一愣,而后方才叹道:“竟有这样的巧事?”
依着常人所想,这自然是巧合,毕竟平白无故的,谁能想到鬼神之事呢?
云浓垂着眼,犹豫着该怎么说才好。
“你这些香料方子,是从何处得来的?”景宁下意识地放缓了态度,问道。
云浓道:“大都是自己琢磨来的,翻了些古籍,也向旁人讨教过。”
“你与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景宁的目光落在她那双桃花眼上,声音中带上些怀念的意味,“从模样到名姓,乃至于这制香的法子,都很像。若非亲眼见着,我断然是不会相信天底下有此等巧事的。”
云浓掩于袖下的手交握着,力气很大,指节都有些泛白。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抬眼看向景宁,低声道:“的确是很巧……又或者,长公主可信鬼神之说?”
景宁一怔:“什么?”
“便如那话本戏文所讲,”云浓轻声道,“人死之后魂魄不灭,机缘巧合之下借尸还魂……这样的事,长公主信吗?”
这话若放在旁处,可能只是随口一问,可如今却绝非如此。
只是此事实在是惊骇,景宁愣了许久,方才意识到云浓这话什么意思,蓦地站起身来,声音都有些颤:“你这话究竟何意?”
扬琴原本是侯在门口,听自家长公主忽然如此激动,还当是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来,但却又被景宁一句话给赶了出去。
花厅之中只剩下她二人,景宁上前几步停在云浓面前,将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你那话何意?”
两人离得近了,景宁便闻到了云浓身上熟悉的淡香,眼瞳一缩,难以置信道:“你用的什么香?”
若是旁的,她还能当是巧合,毕竟有些是出自古籍,有些是尚宫局的手笔。可云浓当年调了这款香后便一直自用,小气得很,从没将方子告诉过任何人……
见她这模样,云浓也觉出些难过来,声音涩涩的:“是春风拂槛。”
若说景宁先前还有疑虑,如今便却是能确准了。
云浓紧紧地抿着唇,端详着景宁的神情,见她似是一时想哭一时又想笑,但却没有半点害怕与惶然,原本悬着的那颗心这才落了下来。
“是我,”云浓眨了眨眼,泪便落了下来,“宫宴遇刺后,我原以为此生也就如此,万万没料到还会有再见之日。”
两人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相对垂泪,将妆都哭花了。
扬琴并不知道花厅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隐隐听见哭声,又是茫然又是无措,提心吊胆的。
及至听到长公主传唤后,立即进了门,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人——
明明脸上皆有泪痕,但看起来并不似难过。
旧友重逢,自然是高兴事,将这一年来的种种哭尽后,便剩下感慨与喜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