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惭愧,他就红着脸跟皇爷施礼退出议政殿,继续虔诚守夜赎罪,对不住东家呢,以后要加倍干活才能对的起人家的粮食呢……
后,他就听到他义父在殿里颇骄傲的说,我孩儿一贯如此,老实疙瘩还是个羞脸子,老大人们莫要夸他了,他最怕人夸他……
陈大胜就无力的靠在宫柱上,看着将将入夜的天空想,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恩,到底是升官了,两级!
后来陈大胜才知道,本来新朝崛起,新旧相融矛盾就会很多,不止朝上,民间更是谣言四起,乱七八糟的什么话都有,最恶便是武帝杀功臣。
可你也不能挨个砍了啊,天下万民,大部分是随波逐流听不懂道理的,况且你砍也砍不完。
皇爷杀谭二这个谣言早就有了,甚至为了这事,皇爷命前朝最好的执笔大臣写了他的造反过程,还着重写了与谭二的友情,最后这份《明心录》就随着公文层层下发了,皇爷希望天下人能够理解,然而天下人多不识字。
那布告在各州各县城门口都风蚀了,也不会有人去读。又为何谭家这样折腾皇爷都没办法,用干爹的话来说,对谣言这个东西,便是皇帝老子也是没办法的。
也是传奇故事了,偏这世上就有个知道真相的陈大胜,他心里有鬼,就理直气壮的去解释了,偏谁说都是分析,据说,听说……而他却是前朝苦主,又谭家军出身,谭二身边最后的老刀,如此他的解释才是最可信的。
尤其是他最后那段话,好像是很直接的捅破了真相,是啊,有点脑子的都会想,前朝还有什么呢?除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穷江山,勉强活下来的子民,还有什么呢?
什么大富贵啊,没有的啊!这个大梁朝只有一个为了万民活路造反的皇爷,还有一群励精图治的老大臣啊。
人心是个好东西,皇爷就莫名其妙便洗了冤屈,竟忽有了民心了。
他确定,飞廉乃是他卧榻边上,最信任之人。
陈大胜一脸懵,满朝大臣一脸懵,皇爷一脸懵,懵完就齐齐欢喜,再加上那疯尼她爹秦拙来了燕京,便彻底解脱了陈大胜。
皇爷给老刀们放了大假,临走的时候佘伴伴告诉陈大胜,明年开年,皇爷祭祀之后,便会分封一批有能力的朝臣,你们也位列当中,我儿官升两级,其余孩子们也做得不错,各升职一等,其余还有厚赏,便不说了。
陈大胜听到皇爷又给自己升官了,便更内疚,看儿子表情平淡,佘伴伴就更加欣慰,想,我儿果然稳当,不但聪慧,更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将心,日后大出息是稳了。
欣慰之后,自然又给儿子带了一大堆东西,让他赶紧回家去过年。
这便是陈大胜升官的过程了,他觉着羞耻,便不愿意跟媳妇儿说。
可是他却不知道,灾难就在眼前,这世上有些事儿出人意料,有些人就总要跑跑偏的。
自己家老爷升官了,七茜儿自然是高兴的,便是上辈子老爷是这大梁朝死了的大英雄,她也没这般高兴。
活着的老爷真争气!
等过了年,老爷就与棋盘院的唐九源平级了,再等一年想法子再那傻子整点功绩,就再来一级,那自己的安儿,便是这泉后街最拽的崽崽了。
心里想的美,七茜儿便给陈大胜糊了一个大羊头,庄子上有头牛掉沟里摔死了,她本来想留着过年吃,现在也取出来,把上好的牛肉切一盘,正心里美着,切的正高兴,七茜儿的刀便忽然停了。
方圆四五里,不正常的动静她一听便知。有七八道不寻常的破风之声已经上了老祠堂。
七茜儿扭脸看看谷雨,就吩咐他道:“过来,继续切着,若有人找我,就说我去磨房了。”
谷雨一愣心想,大娘子这不但给亲手做菜,还要给四爷亲手磨面,可真贤惠啊。
他笑眯眯的想接刀,然而大娘子却提着刀出去了,他也不敢要。
夜幕下的泉后街祠堂,七道身影耸立四处观察。
他们看了一会,看到远处的灯火通明的地方,便有一中年人说:“师傅,那处便是陈家,现在他家的子孙正在给他家老太太做添福锅呢。”
立在当中那老者,不,这人从表面看去至多三十多岁,他保养的好,头发漆黑,肤白俊雅,因内家功夫修炼得当,今年实寿六十有三,却丝毫看不出来。
此人在江湖却与护国寺玄山大师齐名。
姓秦名拙,却是秦舍的当家人。
秦拙穿一单薄长衫,大冷天他的宽袖被风鼓舞的飞起,如飞仙一般。
可这仙人一开口,便损了仙人格调,竟充满了不讲理的任性桀骜之意。
“哼!他家倒是好吃好喝,又是唱戏,又是做福锅,只可怜我的孩儿却被人整整侮辱了几十日!那长刀卑劣,不敢正面交锋,行事竟如畜生一般!”
秦拙的徒弟在边上也是气愤不已道:“师傅,万想不到杨藻竟是这样卑鄙无耻,今日便无论如何也要杀上几个,给我们师姐出出气,见见血……”
然而这人话还没说完,便从隔壁房檐上传来一声娇笑:“呦!杨藻无耻,你找他去啊!怎么?招惹不起皇帝,欺负个看门的又算什么本事?”
众人皆惊,尤其是秦拙,他猛的扭头,心内就一木,多少年了,他才发现自己肌肤竟然会起鸡皮疙瘩?
隔壁屋顶脊兽之上,正懒洋洋斜着一个小娘子,这小娘子带着面具,穿着一身紫貂毛的袄子,她那一晃一晃的绣鞋上,还挂着俩大毛球。
众人也看不出这娘子的年纪,却惊愕于这娘子的动作,人家就斜斜无骨一般的靠着,虽说着话,却拿着一把菜刀似在修指甲?
秦舍微微一惊,暗道,这女子何时来的,又是何时坐在这里的,他竟不知道?自己纵横江湖数十年,玄山壮年都没让他觉着有威胁过。
这个?
他忽眼睛一亮,难得一抬手道:“老夫眼拙,却不知,娘子可是这百泉山的榆树娘娘?”
那女子咯咯一笑,一伸手抿了一下头发道:“呦!你知道我?可去过我的庙了?可给我上过香了?”
秦拙一生不服于人,能这样平等说话却已是难得。
自打谭二死了,他姑娘疯了,他无处发泄,便总想做点什么,是!他悔了,他后悔自己耽误了女儿的青春,他后悔给那谭二立了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说什么我秦拙的女儿怕是只有王爵才能勉强配得。
多少年了,谭二一直在努力,女儿就一直在等待。这对父女皆是偏执之人,认错是不可能的,便只能疯魔了。
今次女儿被老刀果身侮辱,秦拙不想给门派招惹祸端,却无论如何也想出了这口气,他心里懂些道理,知道杨藻死了,天下会再次大乱拖累万民。
不想秦舍顶这个名头,他便只能来收拾老刀出气,却不想在这百泉山下遇到了隐士榆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