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这次看看左右,没人都压低声音说话:“娘娘不知道,他们私下里管这个叫软刀子片肉,出层层买命钱儿,这是镖行的手段。您还真当孙镖师处处容让呢,那几个不善,上来就冲着镖车来,这一看就是吃惯嘴儿了,拿惯手了。
哼,这还不知道在谁家冒了黑水,给人记恨了,这才开始一茬一茬挨着养他们的手,这多好,看到镖局子就是百八钱儿进账,花惯了,忽有一日没这个钱了,您说他们该咋办?”
该咋办,办个搂不住的大事儿,甭管是冒充勋贵,还是遇到个崩牙的案子,这都是丢命的事儿。
那些贵人便是宰了他们,亦不过是低等金罚而已。
霍七茜站在那边品味,越想,越觉着,世上之恶人各有千秋,好人恶起来才真可怕呢。
正想着,黄新娘就扶着朱婆子出来了,霍七茜笑笑,上去一起扶她回车。
白英在外呆了许久,摸黑便扛着一只断了脖颈的野青羊归了老店,还大方的分了镖局半只,今儿彭树根受了委屈,她就跟镖局子说,今儿让树根吃羊眼睛,四个羊蹄儿也归他啃了。
这话一出,就把个树根高兴疯了。
往日里分肉,可没他的份儿。
镖局那边得了肉,便送来些面饼还有佐料,外加四捆干柴答谢。
其实这几日都是这样的,只要歇下,白英就会出去弄点飞禽走兽回来,丐帮的手段对付人一般,却是最会找食儿吃。
走镖的人见惯这事倒也没什么,那黄新娘跟朱婆子却是稀罕的。
能让她们顿顿有肉吃的,那就都是神仙老爷可以供起来了。
黄新娘把钱要紧,她自己怎么都能对付,跟着她的朱婆子就清汤寡水,亏遇到霍七茜与白英,每天都有肉食分她们,并不要她俩额外的银钱。
那朱婆子自然感恩戴德不停卖巧嘴儿,可黄新娘什么脾性,却应承出一套衣裳给白英了。
白英回来就寻自己娘娘,结果朱婆子就盯着半只青羊,声音飘忽着说:“这不天天吃白爷的肉食过意不去,咱们舅太太就让七姐出去扯几尺细布,说是让你七姐给您置办一身体面衣裳呢。”
黄新娘不知道白英是女子,便不能给她做衣裳,按礼法,她给白英做衣裳要问过自己丈夫才可以的。
白英闻言也高兴,这到底是人家黄新娘有心,就怕那等成日子吃你喝你的,还当成理所当然的人。
如此就说:“那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举手之劳,反正放着也是个坏,我要衣裳作甚?我这衣裳好着呢。”
“必是要报答的。”
朱婆子客气又巴结,在她眼里,白英是个英俊体贴前途无量的镖师,甭说家里没有田产,凭这一手打猎的功夫,也不愁养个家。
她操了些小心思,就想把自己侄女许给白英。昨儿还跟霍七茜试探了一嘴,就好没把霍七茜笑死。
白英每日里跟霍七茜亲昵,对外说也是表亲,他管霍七茜喊表姐的,便说:“你替我跟新娘说,我表姐那手艺,就甭指望了。”
一只鞋垫子好几天,也是手笨的没谁了。
朱婆子客气:“白师傅大方那是您心肠好,可我们舅太太说了,总不好日日粘您的便宜,这不是黑了心肝损了良心么,给您置办您就穿着,多了少了是个心意呗,您七姐手慢,我做也是成的……”
嘴上客气着,她这手下便利索的收拾起羊肉来,这婆子本是灶上出身,弄个肉食没问题的。
如此没多久,老店场院里这烤肉的香气便一层层的堆积起来。
却说霍七茜才将离了老店,却不是买布去了,是一路出了城,又寻到了城外二里的五凤县驿站去了。
她到了地方,寻到驿站的老驿丞,取出身份牌子便拿到一个包袱。
给她包袱的时候,那驿丞还笑着说呢:“您可到的合合适适,这驿马将过不足半注香,您便来了。”
霍七茜道谢,将自己预备好的信筒递给驿丞。
这驿丞接过东西,烧起火烛,又取了军中传递的火印,在信筒封口位置上了一重火漆。
也没多久,五凤县驿站的驿丁就牵出驿马,又去柜上支取了印信,天黑就上了路,奔着燕京便去了。
霍七茜看那马去的远了,这才背着包袱离开,这里面东西也不必看,是家里怕她受罪,便给她预备了吃食衣裳之类的。
偶尔陈大胜抽风,还会写信来抱怨小狗太难缠。今儿霍七茜也是写了信的,告诉他自己一切顺利,路上没病没灾。
总而言之,一来一去两信函里都没啥内容,却能迅速送出,不几日就到对方手里,便是人间钱都买不到的大奢侈了。
其实整个大梁,而今消息最灵通便是陈家。
早些年,陈大胜给丁香他女婿崔佑安排了兵驾部下的位置,当时是个分管驿站邮舍的五品郎中。
那时候霍七茜并不知崔佑这个官位的厉害,须知燕京豪商平家若有事出急信,走不通驿站走商路,到他们老家最快也得一月。
可她在金滇若有急事,用兵部驿站通信,七日可达,这就是掌握驿站的厉害之处。
只要约定好在哪儿住脚,再寻附近衙门驿站,就总有家里的东西在等着她取。
除却这些,便是她每天里写一封家信,都有大梁最好的驿马连夜快马送出,不两天陈大胜便能在燕京里看到了。
其实驿站便是传递官中,军中各种消息,供给来往官员休息的场所。
早些年天下刚安,旁人争都是争流油的位置,至于这个驿站,那会子大部分都已经损毁,凭谁接了都是个麻烦事儿,也知道后面必有一场大辛苦要煎熬,就空缺了。
可陈大胜不觉着麻烦,那时候他依旧读书不多,却总觉这个驿站好像是非同小可的。
如此,这才凭着感觉给妹夫崔佑弄了个实在位置。
崔佑在燕京没有靠山,能给个驾部的郎中都高兴的不成了。
就不看吏部每年多少五品上下的中级官员,都傻哈哈般的挂着,有的人能排三五年都没一个实在职位。
如此一番经营十多年过去,这大梁天下的驿站早就四通八达,而崔佑就兢兢业业把这驿站的位置握在手里,凭是谁都挤不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