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青岭想过这小混帐回来要怎么收拾,家法的藤条他都预备了三根,可是看他平安了,他就不气舍不得打了。
又怕孙孙内疚往后不好活人,他就高高举起手,又轻轻落下拍他背说:“你呀,你呀,莫忧心,最难的时候你爷爷也经历过,可你这憨儿,往后可不敢淘气了,记住没?爷……以后怕是护不住你了。”
佘万霖无声哽咽,佘万霖就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脑袋笑:“其实自打你爹来我膝下,我就知道这孩子眼里有火,心里有愤,他有一口不平气要与这人世说道说道,我本不想收他,可是老天爷安排好了,过活着过活着他就真成了我儿……咱就真成了一家子……”
他说不下去了。
霍七茜站起,就看着谢析木问到:“爹,西城伯府也被封了?”
佘青岭闻言倒是笑了,那位封了谁家,有谢五好一日,他就得把人家儿子照顾的好好的。
“这倒是没有,咱家遇事后能躲的都躲了。在外就全凭五好跑腿支应,你男人混帐,可他身边这些亲戚弟兄,便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味儿足足的。”
他甚至揪起自己衣衫给霍七茜看:“你的那帮子妯娌也为难,你男人自己扛了事儿,他们本能逃脱,却非要随着一起蹲大狱去,都不用人审,就什么都告诉人家了。
哎,算是别提了,婉如她们这日子得多揪心,还得想着法子来照顾我,你看我这衣裳,三素给我做的……”
他从前端的高,喊张婉如她们几个都是以张氏丁氏称之。
霍七茜看院里人多,就对谢析木说:“我儿,你带这些兄弟朋友,暂去你伯府歇下,娘跟你爷爷商议一下你爹这事儿。”
谢析木不愿意走,可是家里遇到这般滔天大祸,他也说不出什么同甘共苦,定要救出爹爹的废话,老陈家规矩,天塌没落地,先把眼前自己顾好了。
如此,他就真个爷们样,拉起弟弟,招呼了新刀,还有风岚山来的江湖朋友离开了。
佘万霖沉默的跟在哥哥身后,他哥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等这一群人走了,佘青岭倒是老怀甚慰道:“你这几个孩子,都教养的不错。”
霍七茜扶着他坐下:“他们大了,经历这一次,也该懂事了。”
佘青岭笑笑:“啊,比他爹强百倍……”
他们坐下,佘青岭便将陈大胜与谭家的恩怨,陈大胜又在后面如何安排,如何定计施行的,便都说了个清楚。
有些事情霍七茜知道,可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便诧异道:“也就是说,我走了几月,那臭头把皇爷的私房钱给抖搂干净了?”
佘青岭无奈点头:“国库空虚这事早有,须知前朝毁于河道,我大梁立国,前朝有的为难咱一样不少甚至更甚,尤其每年水涨鱼道出,老陈家祖坟至今泡在水里它还没露头,便知下游民生多苦了。
咱们君臣省吃俭用,是弄点钱粮就要填进去,弄点零碎又要填进去,国库是大梁的根本,若是被外人知道国库无钱,不等外邦欺你,但是谭守义之流怕早就趁机作乱了,如此凡举有点灾劫,只要各地申请,户部都会利利索索支出,就想给他们造一个国库丰盈的假象。”
霍七茜发出一声叹息,这会子也终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儿,她是……毁了陈大胜全盘计划,算作是亲手把夫婿送入大牢了?
儿媳妇面色不虞,佘万霖就安慰道:“茜儿你也别急,你看,我这段时日就把家里的东西盘点了一下,说起来对你不住,我把你的铺子,田产庄子都脱手换了钱~谁能想到呢,这逼急了老夫还真给他凑了个五百万贯,到底应了那句话,破家值万贯。”
霍七茜看着自家空屋子问:“爹,你凑钱作甚?”
佘青岭一声叹息:“造孽呗,他们拿国家俸禄,当该国难于前马革裹尸!这一个个的就做的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老爷子真是气急了,一辈子没有骂过几句脏话,就使劲拍着腿愤然,骂完才说:
“这几年,皇爷私下里就常跟文凤书说,看着咱国库是空的,可好歹在外存着防身体己,有那一笔,就有什么大事儿便也不怕了。
可你男人倒好,一场通天局,他是伤的陛下万念俱灰,把好好的大梁就整的摇摇欲坠!他百死难辞其咎,我是一点~也不!心疼他!”
说着不心疼,可您哭什么?
霍七茜赶紧抽出绢帕递给老人家,老人家不接,倒是粗鲁的拿袖子一抹恨声道:“我还配用这些东西,没有教好他,我就活该受这折腾,你看谭守义折腾俩月了,他倒是没来,可兵部这帮子大臣就天天跟皇爷要钱要粮,没有钱粮大军如何开拔……”
他咬牙,嘴唇哆嗦着说:“……大胜他,哎!这几年都是被河道上的事情耽误了,陛下就暂且没有大动律法,而今沿用旧律,其中上请,八辟~八议,减赎官当,宗室金罚这些律法还都在,也是他们的福气。
就看与谭家这一场纠葛,若是谭家赢,咱们都活不成,若是谭家输,老夫就想,你男人最好的结果……就是个全尸了,他死有余辜!可~管四儿他们还是能以金赎出的。”
老人家站起,霍七茜赶紧伸手搀扶,他俩就在空荡荡的家转悠起来,佘青岭倒是不在乎身外物,便说:“咱家这点家当,再加上老夫这郡王位……我于国还有些功劳,就盼陛下开恩,金台他们的孩儿许还能看到亲爹,只是你……你是个好的,是他配不上你。”
外人只说霍氏出身太低,根本配不上陈大胜,可佘万霖却清楚,自己这儿媳妇是千万里难寻的一等一的通透人,老陈家也好,老佘家也好,支撑家业的却从来都是这些外来娘子,旁人的心肝姑娘。
人家是带着嫁妆好端端的来了,又给你生儿育女,又给你执掌中馈孝敬父母,你怎么报答的?
就送了个一个寡妇名给人家。
想到此,老人住步又骂:“他,他死不足惜!”
骂完就有些摇摇晃晃。
霍七茜怕他厥过去,赶忙又扶着他回到堂前坐下,看他喝了半盏水脸上缓过来点,这才细问:“爹,依着你的意思,他爹必死无疑了?还有没有旁个法子?”
佘青岭摇头,看儿媳妇明知大祸临门,依旧能冷静对待,甚至还在积极的想办法,可,真就没法了。
他无奈道:“怎么救?江太后与咱老太太一场,人家都发誓不管闲事再不入大梁宫,为那混帐还不是去了,没~用!
是咱能还大梁一个国库,还是能让谭守义退兵?啊?我这几百万贯看着多,还不够朝廷大军三月的嚼头,哎!”
霍七茜没吭气,心里在想,要不要去劫个大狱,劫狱倒是简单,甭说一个陈大胜,便是一串儿陈大胜她都能给提溜出来。
问题是这般大的祸事,以霍七茜对那臭头的了解,朝廷不斩他,他也会自行伏法,人家就是这么一个杀千刀的狗东西,死倔!
想到此霍七茜心乱如麻,一会是心疼几个孩子,一会子又心疼那臭头被自己连累,想着想着便听到她公爹说,是咱哪能还大梁一个国库,还是能让谭守义退兵?
霍七茜瞬间就僵直了。
佘青岭发泄一番,心里也好受些,他一个人扛事儿跟家人一起扛事,那是不一样的。
等他絮叨完,就看到儿媳妇嘴巴长着,眼神直楞如个痴呆,佘青岭喊了两声,霍七茜未答未动,他又推她,她就木讷晃悠。
以为吓着人了,佘青岭就赶紧站起来,也顾不得老迈无力,儿媳妇是个弱女子,好端端的自己吓唬她干啥?
不,弱女子她到不是,可也吓着了,哎呀,大意大意了,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