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叔把这句话说完,就识时务地一拜而退了。这样的事不用多问,以他家爷的心性,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种送上门来的热闹的。
齐叔走出去关上门之后,冷月没动,景翊也没动,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静待了片刻。
“夫人……这事儿不是我干的。”
景翊的两手还像是藤蔓一样一动不动地搂着她的脖子,冷月一时弄不清脖子上那股热腾腾的温度是经由景翊发烧发烫的皮肤传来的体温,还是她五脏六腑被火气烧糊之后溢出的余热。
她真的很有点儿想弄死他,前所未有的想,但眼下她最想的还是先从地上爬起来。
“你给我滚开。”
景翊没动,只无辜地眨了眨眼,距离之近,冷月几乎能感觉到他睫毛呼扇出的微风,这股微风起到了那么一点儿煽风点火之效。
“夫人,我是清白的。”
“你先给我滚开。”
景翊依然和颜悦色地看着她,纹丝不动。
“夫人,我觉得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滚!”
冷月一声喝起,景翊立马毫不犹豫地一拧身子……
滚了起来。
两人裹在被子里,从床边一路滚到了墙角。
越滚被子裹得越紧,停下来的时候,两人鼻尖顶着鼻尖,胸脯挤着胸脯,像一张千层饼里紧挨着的两层,距离之近,前所未有。
景翊的鼻尖儿有点儿冒汗,冷月一张玉面黑得像是烧糊的铁锅底子。
“那个……反了,我再滚一遍。”
“……!”
不等冷月开口出声,景翊果断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又拧了一下身子,两人再一次……
滚了起来。
紧裹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就这么一路,滚,开,了。
于是,干等在前厅里的妇人到底只等到了冷月一个人。
妇人二十有余,细眉细眼,通身的珠光宝气,艳色绫罗之下,一副纤细的身子撑着小山丘一样的肚皮,这样窝坐在椅子里,活像是一条刚囫囵个儿吞下一只鹅蛋正在歇息打盹儿的蛇。
见冷月迈进门来,妇人没起身,也没露出一星半点儿的笑模样,只抬手抚上凸起的肚子,毫不客气地把冷月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在冷月腰间的佩剑上,才捏着一方丝帕尖声尖气地问道,“你是景夫人?”
“是。”
妇人挑了挑修得像鼠尾一样的细眉,向冷月身后扫了一眼,“景四爷呢?”
冷月慢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大大方方地笑了一下,“景四爷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不是随便什么分量的人都说见就能见着的。”
妇人明显有点儿不悦,在椅子里直了直腰背,声音又尖细了几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够分量?”
“你不是不够……”冷月的目光在妇人俞显突兀的肚皮上打了个转儿,“你是有点儿超了。”
妇人的脸被厚厚的一层脂粉糊着,看不出什么脸色变化,只能在她攥紧丝帕的手上看出她发自肺腑的抓狂。
偌大的京城里,敢这样跟她说话的人实在不多。
冷月笑得愈发客气,还伸手把堆得满满的果盘往妇人面前推了推,从盘里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又抄起一把细长的水果刀仔细地削起皮来,一边削,一边和和气气地道,“甭管有多少分量,既然进了家门,那就是客人,这是安王爷从京郊果园带来的苹果……随便吃点儿,别客气。”
妇人盯着悠悠然削苹果的冷月,咬着牙挤出一句,“景夫人……你也不问问我是谁?”
冷月没抬头,也没停手,“问过了,你是萧允德萧老板的夫人,本家姓秦,闺名合欢,我该叫你一声表婶……嫂嘛。”
冷月轻描淡写地说完,才抬头看了看满脸错愕的妇人,笑容不减,“你随行的丫鬟不是还候在门房里吗,我看她一个人等在那儿闷得慌,就差了个模样不错的家丁去给她送了两碟茶点,陪她闲聊了几句……我来的时候,她正讲着你娘家有几亩地,地里有几头牛呢。”
萧夫人张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冷月气定神闲地削好苹果,萧夫人习惯地伸手去接,接到手里的却是那把水果刀。
冷月在削好的苹果上啃了一大口,一边满足地嚼着,一边热情满满地道,“都是一家人,表嫂别客气,想吃哪个自己削就行了!”
冷月留意到,有那么一瞬,她表嫂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想要把水果刀甩到她脸上的杀气。
当然,也就那么一瞬的事儿,下一瞬,萧夫人就把水果刀拍在了茶案上,一手护着腰,一手扶着肚子,从椅子里站起了身来,“景四爷不在倒是也方便,我就直话直说了……”
冷月嘴上没停,在萧夫人气势提得最足的时候边啃苹果边摆手,“表嫂这是客气的什么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坐着说就行了。”
萧夫人一噎,一时僵在椅子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一直到冷月三下五除二地把苹果啃完,萧夫人还咬着牙捏着手没说得出话来。
冷月扔下苹果核,不急不慢地站起身,抹了抹手,笑意微收,“表嫂说不出口,那我替你说吧……你来是想警告我们,你娘家权倾朝野,你婆家天潢贵胄,我们要是敢把你嫁人四个月就怀了六个月身孕的事儿抖搂出去,你就能把我们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是这个意思吧?”
萧夫人一慌,“我……我可没这么说!”
“不是这个意思,那表嫂是什么意思呢?”
萧夫人糊满脂粉的腮帮子无声地动了动。
对,她心里想的就是冷月说的这个意思,但就是把三辈子的胆儿全加在一块儿,她也不敢把话说得如此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