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景翊带着一脸功德圆满的微笑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把头往里一偏,闭眼。
冷月愣了半晌,所有人都陪她愣了半晌,她转过头来看向季秋的时候,季秋已被这阵死一般的寂静抻得面如死灰了。
“季秋,”冷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确认季秋在看着自己了,才道,“你一个当丫鬟的,给自家主子下药,差点儿害主子丧命,你这已经不是犯错,而是犯法了,依律该送去矿场做苦力。”
季秋的身子猛然一颤,连连摇头,嘴里不住地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看向冷月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愤恨,只剩乞求。
“你放心,”冷月淡然一笑,“我和你们爷都是在京城衙门里当差的,就是忍得下这个心,也丢不起这个人。”
季秋慌忙使劲儿点头,点得整个身子都跟着抖,抖得左右两个家丁都快搀不住她了。
“算你命好,眼下京城里正好有个倒夜香的缺,我已经跟管事儿的说过了,他同意赏你碗饭吃,待会儿齐叔会跟你把工钱结算清楚,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罢,冷月也不听季秋再呜呜的什么,扬手让挤屋里的人都走干净了。
冷月缓缓吐纳,静了静被季秋哭得发乱的脑子,凑到床边,伸手在景翊的脑壳上落下个响亮的毛栗子。
景翊差点儿把窗纸嚎破了。
“闭嘴……”冷月拿一个深长的吻堵住了这声惨嚎的余声,吻过,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没好气地道,“当着那么些人的面什么话都敢说,你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
“嗯……秃了。”
冷月没憋住,“噗”地笑出声来,忍不住啐了他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想弄死你几遍!
”
景翊颇认真地点头,“知道。”
冷月一愣,伸手掐上景翊的脖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唔……”景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有点儿吃力地抬了抬头,隔着衣服在冷月的手臂上轻轻吻了一下,笑得一脸满足,“想弄死我也是在想我,你能一天想我几遍,随便让我怎么死我都愿意。”
冷月怔了片刻,扬手甩袖,灭了屋里仅有的一点灯火。
“那我就先|奸|后杀了。”
“……!”
☆、第50章 剁椒鱼头(一)
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西游记》明吴承恩
景翊老老实实地在床上窝了几天,等他又能利利索索地上蹿下跳的时候,天凉了,秋审结束了,这桩案子余下的一些零碎事儿也都尘埃落定了。
冷月许诺的三日之期让碧霄赶上了秋审的尾巴,因为事系皇家威严,案子没有公审,皇上悄没声地批了安王爷的折子之后,行刑官就悄没声地在狱中把碧霄绞死了,之后,京里街巷间悄没声地传开一个消息,当今圣上的四儿子靖王萧昭暄出天花死了。
据说,哭靖王哭得最惨的不是靖王的生母锦嫔,而是花了大把银子疏通各路关系好不容易攀上靖王这门亲事却眼睁睁打了水漂的京兆尹,锦嫔还没哭晕呢,他已经哭晕好几回了。
仍在苦等靖王的翠娘已被安王府妥善安置,至于怎么个妥善法,具体的事情是安王爷安排的,冷月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以翠娘身上毒疮溃乱的情况看,照顾得再怎么周到也肯定活不到今年过年了。
听冷月嘱咐的那人递来的消息,季秋已在京郊的小村里落了脚,当真老老实实地干起了倒夜香的营生,只是不知怎么就哑了,脸蛋儿消肿之后还是说不出一句能让人听清楚是啥的话来,也不会写字,所以谁也不知道她整日噙着一汪眼泪呜呜的什么。
还有,就是锦嫔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靖王的亲娘舅,高丽五皇子王拓,得知亲外甥的死讯,前来探望姐姐,顺便带着高丽使团来完成一年一度的进贡及讨赏任务。
至于冯丝儿……
冯丝儿过世时碧霄的案子还没破,为求稳妥,冷月那日叫来冯宅做善后之事的都是安王府的自己人,安王爷叮嘱她对此事守口如瓶,她就一个字也没跟景翊提。
事实上,那些冷月提了的事儿,景翊也一句都没忘心里去。
这几天来他心里只揣着一件事——冷月说要学弹琴。
虽然冷月就只在那晚说过一次,这几天都没再提,但是景翊心里还是惦记着的,因为他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这是景府上下命里的一场满可以避免的浩劫。
所以,当冷月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一边吃早点一边突然跟他说“有件事儿我差点儿忘了”的时候,景翊手一哆嗦,摔了一个勺子。
冷月只当是他的手还有点儿使唤不灵,弯腰拾起勺子的碎尸,闲话家常般地道,“我差点儿忘了,王爷跟我说,等你醒了让咱俩到王府去一趟。”
景翊徐徐呼气,呼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这口气呼得似乎有些早了。
景翊嘴唇轻抿,把碗一推,起身回到床边,把自己和衣扔回到了床上,往被窝里一钻,眼睛一闭,病恹恹地哼唧了一声,“不去……”
冷月三两口把一个包子吃完,满足地吮了吮手指,才问道,“为什么不去?”
景翊缩在被子里,又像病猫似的哼唧了一声,“身子不适……”
冷月心里一揪。
景翊在床上窝了这么多天,不光是因为醉红尘的作用,还因为碧霄在给他清洗身子的时候没顾及到他腿上的伤口,伤口沾水受污,害得景翊高烧了三天三夜才缓过劲儿来,整个人清减了一圈,差点儿把冷月的魂儿都吓没了。
虽然景竡已经当着她的面儿对三皇五帝挨个发誓他亲弟弟已经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但乍听景翊这么蔫蔫地说不适,冷月还是眨眼工夫就凑到了景翊身边,声音紧张得微微有点儿发抖,“哪儿不适啊?”
“头……”
冷月忙抚上景翊的额头,景翊的额头不凉不烫,倒是她的手心里渗出了一层薄汗,湿湿滑滑的,“怎么个不适法?”
“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