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菩萨?”
“正是……”景翊有意把声音放轻了几分,愈发认真地道,“施主可知道送子观音?”
王拓点了点头。
景翊再次满面谦恭地把手向冷月一伸,“这位是送饭观音。”
“……”
冷月的嘴角狠狠抽动了几下,到底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她对佛家的东西只知道个皮毛,天晓得是不是真有送饭观音这么个菩萨……
即便是真的有,这个名号听起来也不大像是法力无边的样子。
王拓也愣了一下,眉目间透出些很认真的茫然,“送饭观音?”
“施主来自高丽,自然有所不知,”景翊不管冷月憋得发青的脸色,依旧既谦恭又神秘地低声道,“送饭观音乃是护佑中土的神明,我朝子民无论僧俗,只要在饥饿难耐时诚心向送饭观音祈求,她便会以真身出现,并赐以美食果腹。”
冷月黑着脸深呼吸了好几个回合,才没把攥紧的拳头挥到景翊脸上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再不懂佛家的东西,也能听出来这“送饭观音”是景翊胡诌出来的了。
朝廷要是真被一个法力如此实惠的菩萨保佑着,那这两年南方水灾闹饥荒,皇上也不会生生愁掉半条命去了。
她倒是不在乎暂时扮个景翊扯谎扯出来的菩萨,毕竟安国寺暂闭寺门的事儿是皇上下了圣旨的,要是让人知道她一个俗家女子抗旨溜进寺里,还吻了一个刚出家的僧人,恐怕连安王爷都免不了要跟着倒霉。
只是,景翊这谎扯得实在太扯了……
冷月惴惴地看了王拓一眼,脸顿时黑得更深了一重。
王拓看她的眼神……发光了!
冷月有点儿想哭。
传言说得有几分道理,高丽使节来朝之前可能都是被使劲儿饿过的,只要一听见吃这件事,整个人就都是肚子了。
“那……”王拓两眼放光地直直看了冷月片刻,突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目光一厉,转眼看向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景翊,看得景翊头皮一麻。
“送饭观音,为什么亲你?”
“她……”景翊在心里默宣了一声佛号,硬着头皮继续低声道,“她方才并非是亲吻贫僧……只是,她有一个姐姐,称为送气观音,专为中土身罹伤病之人度送真气,生死人,肉白骨。她姐姐繁忙之时,她也会顺道帮她姐姐送送真气……贫僧日前伤重,便是得这位菩萨相救。”
景翊说着,一本正经地对着冷月两手合十,颔首弓身道谢。
景翊这声谢道得一丝不苟,从目光到声音到姿态都真得无可挑剔,看得冷月一愣,蓦然想起他先前被高烧折腾得水米不进时还总对她每一分照顾认真道谢的情景,心里倏地疼了一下,禁不住伸出手来扶正了他的身子,嘴角轻扬,“这是当菩萨应该做的。”
“……”
这话与吃的无关,王拓果然清醒了些许,微微皱起了稀疏的眉毛,满目的将信将疑。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景翊见王拓还有几分清醒,又把声音放低了几分,在夤夜昏暗的青灯之下显得无比肃然,“施主方才一直在此,可看到她是如何进来的吗?”
冷月的轻身功夫虽不及景翊,但看在常人眼里,足可称为来去无踪了。
王拓愣了一下,默默看了冷月半晌。
看着王拓望向自己的眼神,冷月一时怀疑自己脑袋后面是不是有片金光在闪,一口气提着,半晌没敢吐出来。
王拓和冷月就这么僵持着对视了好一阵子,王拓突然两膝一曲,对着冷月行了一个大大的跪拜礼。
“高丽王拓拜见菩萨!”
景翊和冷月齐齐地舒出一口长气。
我佛慈悲……
景翊赶忙把食盒往冷月手里一塞,抽风似地对着还恭恭敬敬俯身低头跪在地上的王拓一通狂指,示意她赶紧趁热打铁。
冷月抱着食盒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菩萨让凡人免礼该说什么,索性什么话也没说,拉着王拓细瘦的胳膊生生把王拓从地上拽了起来,把整个食盒塞到了王拓单薄如纸的怀里。
“你……”冷月努力地展开一个菩萨味十足的笑容,还壮着胆子慈爱地摸了摸王拓的头顶,“你长得比他显饿,你先吃吧。”
这食盒是她从府里带来的,景翊嘴刁,府上的厨子随便拎出一个都能撑起一家酒楼,所以这一食盒的饭菜虽没有半点儿荤腥,照样香气诱人。
王拓抱着食盒连吞了两口口水,却嘴唇一抿,把食盒捧还给了冷月。
“我不要饭……”王拓把食盒还到冷月手中之后,又端端正正地跪回到地上,扬着一张怎么看怎么可怜的瘦脸,满目虔诚地望着冷月,“菩萨,我要真气。”
“……!”
冷月挪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把一时间很想弄死王拓的景翊挡在了身后,细细地打量了王拓一番,“你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这人再怎么好糊弄,说到底还是高丽王的亲儿子,眼下他突然把整个高丽使团留在行馆,自己一个人缩到这清汤寡水戒律森严的安国寺里,冷月在家琢磨了一天,总算是琢磨出了安王爷担心的什么。
安王爷不是担心王拓在寺里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而是担心有人要对王拓干点儿什么。
高丽皇子若是在一座只有汉人僧侣的汉人寺庙里出点儿什么闪失,不管高丽有没有胆子对朝廷动兵,朝廷都是理亏在先,赔钱不说,一场短则十数年,长则数十年的麻烦是肯定躲不掉的。
冷月冒险前来,给景翊送吃的是顺便,提醒景翊这件事才是目的。如今突然被王拓这么一问,冷月不禁精神一绷。
王拓听见冷月这话,却连连摇头,一急之下本就不大流利的汉语说得更不像那么回事儿了,“我不要,要瓷王……不,瓷王要,瓷王要真气。”
冷月微怔,回头看了景翊一眼,景翊眉目间也有些怔愣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