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凝狐疑地接过,并不急着看。
顾云筝走出闲月阁院落的时候,隐隐听到了沈燕西与一个人的语声,她为之停下脚步,实在是烦透了那个人,不想再见到他。
“这里如今算是禁地,您还是别走近为好。”说话的人语气很是恭敬,应是沈燕西的贴身小厮。
沈燕西轻笑,“正是知道才好奇,难不成是老四金屋藏娇之地?”
“怎么会呢?霍夫人不时前去。”
“那个女人,有什么是她做不出的?”沈燕西语气不屑,“帮老四遮掩也不是不可能。凭她那性子,哪个男人受得了?”
“这个……您还是别管这些了,回房去陪两位表小姐用饭吧。”
“都准备好了?”
“是,特地去了几家酒楼,买回了几道招牌菜。”
“嗯。”
“还有一件事,那几个办事不力的——”
“这还用问?”沈燕西语声如若冰凝,“找个无人之处处理了。”
过了好一会儿,顾云筝才走出闲月阁,望着周遭笼罩在夜色中的景致,笑得意味深长。
方才说话的沈燕西,才是他的真性情,或者说,是他的另一面——刻薄,狠。
有些人是闻名就让人心生抵触,例如霍天北,你不走近他,不会看到他诸多无奈心酸,不会看到他善良温和的一面,不会明白很多传闻中的事情是另有原因。
有些人是天生一种能用来骗人的气质,例如祁连城,那样洁净的气息,只能是生来就有,不是任何人能够伪装的。
有些人却是惯于做出与人为善、毫无城府的一面,例如沈燕西,即便他初时是装腔作势,时日久了,怕是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只有在私底下,性情中阴冷一面才会显现。
她不明白沈燕西为何如此,为何要让自己这么累。也许是年幼时被nue待的太狠,他承受力其实太差,心魂、性情已扭曲了?
回正房的一路,就消磨在了这些思绪中。
这一晚,顾云筝担心熠航到了夜间会害怕,便去了东厢房陪着他。和熠航东拉西扯的时候,她留意到了墙角有个做得精致且舒适的狗窝,肥肥此刻就懒洋洋地趴在里面打瞌睡。
帮熠航换了寝衣,盖上小被子,顾云筝轻轻拍打着他,连翘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讲故事。在这样的氛围下,熠航慢慢睡去。
顾云筝又观望了半个时辰,见他无事,这才放心,回了寝室。问过春桃,闲月阁有没有人过来,春桃摇头说没有。
云凝实在是沉得住气,只言片语也不来询问。
已尽人事,如今唯有听天命。至此刻,顾云筝自认再无方法影响云凝。
她唤来徐默,让他去关照护卫一声,以防外人去打扰云凝。她所指的,自然是沈燕西。歇息之前,她又喝了一碗安神汤。如今不是太累或是太倦,根本不能入眠。
她做了个感觉极为真实的梦。
梦中的云凝冷冷地笑着对她说:“我委身给皇上,与你委身给霍天北有何差别?你不也要利用他的权势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么?万幸,他不是谋害云家的元凶,倘若他是,你要么自尽,要么亦是认贼作夫,要与我走上相同的路。”
她心生悲凉,无从辩驳。
醒来时,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霍天北就安静地睡在她身侧。
女子不论强弱,在这世道,鲜少有人能得到男人手中的权势。有时能依仗的,不过是男人的一点难以估量轻重的情意,一句不要离去;有时能依仗的,不过是男人一见之后的念念不忘,长久以来的苦苦寻找。前者是她,后者是云凝。
谁也不要干涉谁了,换个角度来看,她与云凝其实是半斤八两。
荒yin无道的帝王自然是不能长久指望,可霍天北正值盛年,女子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刚刚开始接触。不论有怎样的前因,谁能保证他会用多年甚至一生履行一句诺言?谁又能保证他日后不会因为权势诱惑而与奸臣为伍?
这样的话,还是姐妹两个一起赌一局为好,兴许还能有一个人赌赢。
终于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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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阴魂不散的沈燕西又过来了,对顾云筝笑道:“午间我在房里设酒宴,正正经经为若菱、嫣儿接风,二哥、老四我已去请过了,他们也同意前去。夫人你呢?”
顾云筝笑盈盈道:“我一个外人,就不去凑热闹了。”
沈燕西浓眉轻蹙,“府中人都聚在一起,只差你一个算是怎么回事?”
顾云筝仍是笑盈盈的,“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做不出的?”
沈燕西又有了火气,“你怎么刀枪不入呢?难不成要我给你赔礼认罪诚心相邀?”
“免了,我受不起。”顾云筝敛了笑意,“我午间要出门,你来晚了一步。”她没说假话,方才杨柳过来传话,说祁连城请她尽快去醉仙楼一趟。与其假意逢迎,她自然乐得去醉仙楼消磨光阴。
沈燕西才不相信,“你要去哪儿?”
“你管得太宽了。”顾云筝嘲讽道,“等你何时不是沈二爷,改姓霍,我自然会言听计从、知无不言。”随即转身去往里间,吩咐丫鬟,“送客。”
去往醉仙楼之前,顾云筝问徐默:“你是要跟着我出去,还是留在府中陪着熠航?”
徐默面露难色,“夫人要去何处?”
“醉仙楼。”顾云筝也很为难,“你也该看得出,芙蓉、杨柳不是等闲之辈,我担心你与我全出去的话,正房这些人护不住熠航。”
“若是多加派些人手,我不去也行吧?”
“当然。”
就这样,贴身跟班儿徐默被留在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