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狐疑的望着秦纮,他这样子也不像是要给自己惊喜,反而像是要带她去吊丧,他这是找了什么人回来?她半开玩笑地说:“这么严肃,不会是带我去见你的仇人吧?”
谢知没想秦纮居然点头了,谢知这下真被秦纮搞糊涂了,仇人?什么仇人能让他如此郑重其事?
第239章 平城大乱(二)
谢知随秦纮一路去了坞堡的地牢, 谢知看到地牢入口,心中越发疑惑,他们坞堡的地牢不是用来关人的,而是用来做些平时不好见光的、如清点金砖之类的事,谢知还从来没见五哥把犯人关在这里的。当然她也知道,他们能走到今天, 隐私的事不少, 犯人肯定有, 只是他们都瞒着自己。谢知也很少过问这种事, 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方面, 她还是更擅长玩现实版农场游戏,别的就不逞强了。
“郎君, 女君。”地牢里守着的侍卫见两人来了,赶紧上前行礼。
谢知环顾一圈,随口问道:“王虎呢?”王虎和秦山都是秦纮的近侍,王虎还是专门管这种暗事的人, 他怎么会不在秦纮身边?
“我让他去休息了。”秦纮说,连续奔波近一个月, 铁打的人都撑不住,王虎一回来秦纮就让他去休息了, “他之前去了一趟南面。”
谢知好奇的问:“他去南面做什么?”王虎是彻头彻尾的北人, 一点都不习惯南面的环境, 且此时的南面, 甚至包括后世风流富贵的江南, 都属于蛮荒地带,到处都是传染病,也就建康稍微好一点。他们每一次派人过去都是斟酌再三,就怕他们不小心把命给丢了。饶是如此,也有不少人病死在路上,幸好现在都跟当地土著联系上了,他们又培养不少土著孩子,很多事都由土著出面,那些土著总比他们适应当地环境。谢知感慨,要是在后世,一剂青霉素就什么都解决了,何须如此麻烦。
秦纮说:“把人带回来。”
南面、仇人……谢知心中一动,不会是她心里想的那个吧?她欲言而止的看着秦纮,“五哥,你说的仇人是——”
谢知话还没说话,秦纮笑着推开牢房,一名满头银发的老年男性坐在牢房中,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素衣,银发用一根发带松松的扎着,这人看着起码要有七十出头,但脸上没太多的皱纹,从他依然清秀的眉宇可以看出此人年轻时必定相貌不凡,即使他此刻沦为阶下囚,一身气势依然看着不凡。
谢知从来没见过永泰帝,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肯定此人一定是永泰帝。
永泰帝听到秦纮开牢门的声音,目光炯炯的看着两人。他主要注意力在秦纮身上,即使谢知的容貌让他一下猜到了她的身份,他也没有多在意这个侄孙女一眼,他沉声问秦纮:“你们抓朕来是想替他报仇?”
谢知仰头看着秦纮,目光盈盈,心中感动不已,五哥真为了自己把永泰帝抓来了?“你怎么把他抓到手的?”
秦纮揽着她的腰,简单的说:“他逃了。”要是永泰帝待在建康,秦纮也不会冒险把他偷渡回来,从拓跋曜眼皮底下偷人的代价太大,永泰帝不值得,直接杀了更省心。
谢知莞尔,他们虽没去过南面,可从崖州开始,他们一直在一点点的推进,南面不说是他们的地盘,至少他们在里面行走是畅通无阻的,因为他们的商队跟各处土著民关系都不错,“五哥你对我真好。”谢知心满意足的靠在秦纮身上,她没想五哥居然连这件事都想到了,谢知自己都没想过要亲手杀了永泰帝。把他从拓跋曜大军眼皮底下弄过来的代价太多,为了他不值得。
“我只要你开心。”秦纮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时下还有上古遗风,子为父报仇杀仇人不仅不犯法,还会得到众人嘉奖,谢知的父仇秦纮比谁都上心。
永泰帝见夫妻两人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脸色微变,他目光落在谢知身上,轻哼一声,他没想到自己当初一时心善放走这丫头,居然最后成了自己的祸患,“伤风败俗。”
谢知哂笑道:“论伤风败俗谁比得上你?萧家的先祖要泉下有知,恐怕都恨不得没生下你。”萧家历代皇帝还没出过叔叔夺位侄子的事,她那时代倒是有这事,且屡见不鲜。
“你——”永泰帝勃然大怒的看着谢知。
谢知没理会他的瞪视,要是目光能杀死人,他早死了,她继续讥讽道:“不过最丢脸的大约还是好容易篡来的皇位,又被人夺走了,都说君王死社稷,你居然还有脸逃走,看来也不用别人替你想谥号了,你自己给自己定了。”一般来说国土为敌国所侵占的皇帝谥号都是“厉”。
永泰帝气得脸色都涨红了,谢知也就讽刺了他几句,她仰头对秦纮说:“五哥,你问清了想问的事后就杀了他吧。”
秦纮挑眉,“你不想留着交给阿娘?”继母恐怕是天底下最恨此人的人了。
“拓跋曜要来平城了,留着他夜长梦多。”谢知不屑的扫了他一眼,“他没重要到这程度,阿娘会谅解我们的。”
秦纮微微颔首,“好。”
谢知看着永泰帝一下变白的神色,她补充一句说,“尸身丢出去喂狗。”她可那个好心给杀父仇人收敛尸骨,且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尸骨无存也够他们难受到死了。
“好。”秦纮扶着谢知往外走,“以后的事你别管了。”下面的事太血腥,秦纮以前就不让妻子沾手,后来出了高句丽的事,他就不敢让妻子知道。
永泰帝突然大声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父亲的尸骨在哪里吗?”
谢知脚步一顿,偏头看着永泰帝,“你把我爹弃尸了?”
永泰帝淡定的说:“只要你肯给我留一丝血脉,我就告诉你,你爹在哪里。”他当了那么多年皇帝,又是从萧赜手里夺了皇位,自然没想他这次能活下来,他现在只想自己子孙能活下来,哪怕留下一个孙子都好。自己都落到秦家手里,永泰帝就没想过自己子孙能逃走。至于那些留在建康的儿子、孙子,早被拓跋曜杀光了。永泰帝心中悲悯,想不到自己英勇了一世,最后落到这下场。
谢知凝视他半晌,永泰帝一开始尚能淡然回视,可时间久了就有点不自在,心里暗暗嘀咕,萧赜这女儿怎么有点邪性?永泰帝有些后悔当初放走这对母女了,他本来想她们不过是女人,就算逃走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却忘了自古倾国倾城的祸水不在少数。他嗤笑一声,他这侄孙女也算厉害了,先让魏帝对她念念不忘,又嫁了一个实力雄厚却半点声色都不露的夫君。
“你在跟我谈条件?”谢知居高临下的看着永泰帝,谢知个头有一米七,在古代女人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就是寻常男人都没她那么高。幸好秦纮身高有一米八五左右,不然他连娶谢知的勇气都没有。谢知只是不想理会这些事,可不代表她不敢做这些事。高句丽王室覆灭还是她一手策划的,她要真心慈手软,也达不到今天这成就。
永泰帝身高比谢知还矮一些,又是坐着,他的气势不由自主的被谢知压住了,他喉结上下动了动说:“我是在求你。”他也是能屈能伸的人,“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堂兄弟妹。”
“你杀我爹的时候就不想他是你亲侄子了?”谢知冷然道:“你要么识趣的说出我尸骸的真实下落,我让人痛快送你上路;要么你就尝尝什么叫求死不能。”谢知不拿永泰帝的子孙来威胁他,这人都能篡位,还能丢下自己结发妻子、儿子逃走,他还会顾及什么孙子?谢知只有拿他最看重的东西来威胁他,谢知上下打量着永泰帝,“虽然老了点,可到底是当了那么久皇帝,身体不错,这次可以让王虎试试别的手段。”古代刑讯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医学不发达,动不动就死人,抢救都来不及。
秦纮搂着谢知安抚说:“别担心,岳父没事的,王虎和甲一已经将岳父收敛了。”关于萧赜的遗体,甲一比任何人都上心,永泰帝确实让人把萧赜的遗体丢到乱葬岗,他皇陵里只是一具空棺,但萧赜遗留下来的暗卫早将萧赜收敛好。只是他们当初被永泰帝派人四处追杀,处境危险,实在没无暇给他准备一副好棺材,只能找了一口薄棺收敛。、
过去了二十多年,薄棺早腐烂,骨头都埋在地里了。甲一也是最近才联系上他这些老友,得知了所有的事,他不敢跟谢兰因、谢知说这些事,生怕她们伤心,谢知这会的身体实在经不起一点刺激。
秦纮得知后连夜让王虎赶去建康,先将自己真岳父的尸骨重新收敛,收敛的棺椁用的还是秦宗言的,秦宗言这些年对外低调,在准备自己身后事上一点都不低调,棺椁形制完全按照帝皇之制来,总共有四层,里面用金丝楠木,外层用梓木,光是刷漆就刷了四十九遍。
秦宗言让人精心制作了好几年,直到去年才完工,当然秦宗言给自己准备梓宫同时,也没忘了给慕容氏、谢兰因准备梓宫。完工以后自觉人生大事完全一半,还兴致勃勃的带着老婆、儿子一起参观。
要是换了谢知,肯定对秦宗言的举动理解不能,可秦纮和谢兰因却完全能理解秦宗言。秦纮甚至还派人暗中收集材料,准备照着父亲的规格,也给他跟阿菀准备一份这样的梓宫。他只是想到拓跋曜当初就是制作双人梓宫才把阿菀吓走,他才没敢告诉阿菀,虽然他准备的不是双人梓宫。
这次听说岳父没有上等的棺木收敛遗骨,不孝子秦纮冒着被老头子揍死的风险,让王虎带着秦宗言的棺木去收敛萧赜。秦纮暗暗庆幸自己已经让人收集珍贵木材,不用等老头子回来就能开工重新制作,不然他真怕老爷子回来被他气上火。
第240章 平城大乱(三)
秦宗言此时尚不知道自己派人精心打造的梓宫已经被儿子送给萧赜了, 他正随百官簇拥着拓跋曜回平城祭祖, 随行的还有太皇太后等一众女眷。谢灏身为平城郡守已先行一步,至于太皇太后等诸多女眷则慢一步再走,她们都是柔弱女子,受不住大部分如此舟车劳顿,只能在路上慢慢走。
阿生来京城的时候是骑马来的, 他虽只有七岁,可五岁起就跟着祖父骑马, 他早可以适应长时间的骑马, 但这次祖父和外祖父都不许他骑马,他只能随着外曾祖母和外祖母坐在马车里。其间他还被太子召见了一次,考校了些功课,顺便给郭良媛、秦良娣看一下未来的女婿。阿生的课业是谢灏亲自教导的, 他读书又用功刻苦, 即使太子对他多有挑剔, 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还算聪明, 这点发现总算让太子欣慰了些。
而郭良娣和秦良媛看到粉妆玉琢的阿生时, 对他的挑剔就消散了大半, 大姑娘是太子长女, 未来的公主, 天下谁能在身份上贵的过他?只要人长得好看、不是付不起的阿斗就够, 别的交给太子来做主便是。郭良娣见阿生举止稳重, 性情温和, 心中大定, 女儿脾气暴躁,需要一个温柔能体谅她的驸马。
陈留见太子再见过阿生后,对他态度稍稍改了些,心中大定,她对谢兰因道:“大姑娘怎么说也是拓跋家的女儿,阿生也有爵位,他们小两口将来怎么说都不会太差。”大姑娘从容貌上看委屈了阿生,尤其现在太子之位不稳,还不知将来会如何,可大姑娘总是拓跋家的血脉,又有她跟驸马看顾,阿生将来总不会太差,总比他娶怀荒本地女子好。
谢兰因含笑应是,心中却不以为然,难怪秦宗言心心念念不忘造反,要让她看着阿生如此憋屈,她也要造反。谢兰因只是好奇秦宗言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要等拓跋曜死了以后再造反?他就这么确定自己能活得过拓跋曜?这点谢兰因也曾好奇问过秦宗言,这老色鬼只是笑而不语,谢兰因本身也不是太感兴趣,是故没多问。她心中暗忖,等拓跋曜回了京城,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将来的打算。谢兰因心中隐约有个感觉,这次的平城祭祖恐怕会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