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怀了孩子,对有些人来说确实是个威胁。
譬如三房的妾室们。
盛卿卿将事情捋了一遍,有些好笑:计谋算不得太高明,说不定能凑效,但偏偏就是今日孟珩来孟府、逼得她往花园跑,又正巧折了纸船要下水,就将栏杆给推翻了。
若设计了这一切的那个人知道,恐怕也会相当不甘心吧?
好在孟三夫人和盛卿卿这些日子相处还算不错,险些代人受过的盛卿卿也不算心中太有疙瘩。
毕竟真掉进水里,她也就是扑腾两下自己就能爬上岸;换成刚怀孕、年纪又不小的孟三夫人,这一惊一冷的,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
在盛卿卿沉思这段时间里,孟珩和孟老夫人已迅速地完成了交谈。
听见孟老夫人喊自己的名字,盛卿卿才笑意盈盈地抬了脸来,仍旧是那张叫人提不起任何戒心的甜美笑靥,“外祖母?”
“今日你所见之事都记着,晚些时候还要你出来说话。”孟老夫人顿了顿,道,“能作证的人只你和你的丫鬟了。”
盛卿卿了然:这些后宅之事就不好让孟珩掺和进去了,再者也不算什么大事,徒留孟珩下来实在太浪费大将军的时间。
“卿卿明白。”
孟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斟酌了什么,才又缓缓接着往下说,“你也不必每日起早贪黑地往我这儿跑,信佛虽要虔诚,你这手抄了半个月的经书,难道就不通痛?”
盛卿卿笑,“虔诚了自然就不痛,许是佛祖见我跟着外祖母念他教导世人的经书,心中欣慰,照拂了我一二呢。”
这番漂亮话从她嘴里讲出来格外地叫人信服慰帖,孟老夫人不苟言笑的脸也稍稍松动两分,“今日你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盛卿卿眨眨眼,抱着纸脆生生应了声是,正要带着青鸾往外走,却见站在那儿的孟珩也动了,不由得动作慢了两分。
孟珩本就是在离开时被耽误了脚步,和孟老夫人点了头便要离开,心中多少存了一两分跟盛卿卿同行的意思。
可盛卿卿却在门边老远停住脚步给他让开了路,甜甜地笑出两颗小虎牙,“大将军请。”
她虽仍然笑脸迎人,却规规矩矩离孟珩五步开外那么远,仿佛是要刻意拉开两人的距离。
孟珩的脚步几不可见地停了一下。
意识到盛卿卿在同他撇清关系的那瞬间,孟珩的火气就冲起来了,“你跟过来,我有话问你。”
盛卿卿眨眨眼,始料不及地啊了一声。
孟珩眼里寒意立时便沉凝了几分,“过来。”
“卿卿,随你表哥去吧。”孟老夫人慢慢道,“送上一程,别走得太远就是。”
“遵命。”盛卿卿这才轻巧地走向孟珩,离他隔了一步远,跟个下属似的缀在身后。
孟珩轻轻吸了一口气,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大步往外走去。
盛卿卿哪知道孟珩两条腿迈起来能走那么快,小跑着才没被甩开,怀里抱着的上好宣纸滑不溜秋一路随着颠簸往下掉,叫她颇有些手忙脚乱。
孟珩走出了孟老夫人的院门,才回了头。
盛卿卿将宣纸抱紧,不明所以地抬头回望孟珩,“大将军,就在这儿说吗?”
孟珩紧盯着她一路小跑而浮现出微微红晕的面颊,喉咙眼里悄悄升起一丝令人焦躁不安的痒意。
“你是江陵人?”他问话的态度简直算得上凶神恶煞,“四年前也在江陵?”
盛卿卿愣了愣,总是带着笑意的眉梢眼角稍稍暗淡下去,“我全家那时都在江陵,城破时,兄长还是守城军中的一员……不过等大将军率军到江陵时,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孟珩不得不将手背到身后握紧手指才能克制自己的蠢蠢欲动。
他也没把握自己的手朝盛卿卿伸出去后会做什么。
“我为什么没见到你?”孟珩问。
这问题问得叫盛卿卿讶然,她扯了个笑出来,“东蜀军败退后,江陵百姓沿街欢呼时,我没能赶得上,因而前些日子也才是第一次见您。”
——江陵城里那么多人,两人素不相识,孟珩怎么会见得到她?
孟珩恼火于自己的失之交臂——明明四年前,他就和盛卿卿在同一座城里。只要她在场,孟珩甚至坚信自己那时候能一眼看到她。
四年前,他甚至还没如现在这般对盛卿卿由爱生出切齿的恨来。
见孟珩沉着脸不说话,盛卿卿又不得不小心地补充,“我是个不起眼的孤女,您事务繁忙,见不到我也……”
话说到一半,孟珩锋锐的眼神立时便横了过来,盛卿卿自觉地把嘴闭上不再出声。
这位大将军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自忖相当能看透人心的盛卿卿也拿捏不定。
“你……”孟珩开口说了个字,又一幅难以忍受的模样停下,整个人好似扔根火柴就能炸出火星似的。
盛卿卿乖巧地闭嘴等待着孟珩的下文。
孟珩闭了闭眼,尽可能平静地问,“手上的伤疤哪来的?”
盛卿卿下意识垂眼打量自己的双手。
这并不是一双属于贵女的手,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会在指腹指根下长出茧子、还留着细小的疤痕?
盛卿卿看了眼便有点难办:她手上伤疤数量还真不少,怎么知道孟珩会突然问起、又问的是哪一道?
她犹豫只是瞬间,便就着双手抱纸的姿势摊开双手,脆生生问他,“大将军说的是我手上哪一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