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溪在书包里放了今天上课用的课本、还没来及整理的周测试卷、草莓盒子……胶带,救生绳,还有一包白色的小药片。
“我上课去了哥。”谭溪在门口换好鞋,朝屋里喊了声。
谭鸣还坐在餐桌前面正在剥鸡蛋,闻声点头,道:“今天我出差,晚上如果回不来,就自己吃饭睡觉。”
“好。”谭溪盯着她哥的背影,眼皮垂了下来。
或许今晚这个家没有人会回来了。
清晨的街道人影稀疏,走在路上的都是要上早自习的中学生。天将明未明,谭溪坐在桥边打开了一罐可乐,在空旷的街上格格不入。晨风透过校服触摸皮肤,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抱了抱胳膊,看见环城河尽头的日出。
那天多云,天从鱼肚白直接转亮,没能看见新生的太阳。谭溪喝完最后一口可乐,从路边的石墩上跳下来,拍拍裤子,拎着书包朝学校的反方向走去。
按照常理说,她现在应该上第一节课了,起立,坐下,然后被抽查背《水龙吟》,遥岑远目,献愁供恨……谭溪似乎能听见班里的朗读声,此时班主任一定已经发现旷课的学生,她提前拜托了同桌帮忙请假,不知道班主任还信不信这套说辞。
不重要,这都不重要,她握紧书包,在一个阴天里独自出发。
…………
原本今夜会在江边举行烟花大会,但到了中午开始下了雨。邻市人工降雨波及了他们这里,干冰把云层凝结成雨滴落下,天空中雾蒙蒙的,谭溪伸出手来接寒凉的残风片雨,雨丝飘进眼里,让人流泪。
她在外面毫无目的地散步,像孤魂野鬼一样,路边有卖玫瑰花的,谭溪从兜里把零钱全都摸出来,说能买多少。对方给了她一捧,她抱着满怀的鲜红,把校服遮在上面,像捧着她哥一样小心翼翼。
谭家老旧的别墅,叁层的小楼。门缝里夹着的纸条没人动,谭溪把它抽出来,开门进屋。
客厅里的茶几移动了位置,花瓶果盘碎在地上,玻璃片闪着奇异的光泽。餐桌上还有没吃完的午饭,谭溪兀自忽略掉这些,换了鞋走到自己原来的卧室里。
身上被雨淋得黏糊糊的,她把玫瑰花往地上一扔,转身走进浴室。
家里安静得吊诡,时钟滴滴答答地敲着脆响。谭溪换了睡裙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顶灯愣神。“她哥”散乱地躺在地毯上,没有温度,带着刺,浪漫又美丽。
“谭鸣。”她喊了一声,玫瑰不语。
风把帘纱吹起来,细雨飘散,谭溪渐渐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柔软的漩涡里。她抬头看向远处的衣橱,想起来小时候的彩色裙子,想起来她哥……她哥好像从来没有在她卧室里逗留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小溪?”
小溪……小溪……
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谭溪缓缓地睁开眼,屋里变得昏暗一片,她面前撑着一个人影。窗户还没关,听着似乎雨下得大了,漱漱水声冲刷着夏夜。
“哥?”她揉了揉眼,并不意外。
“怎么没去上学?”
对方松了口气,只是声音沉得仿佛浸透的海绵,拧出来一把雨水。
“请假了。”
谭溪推了他一把,想让对方身上未干的雨意离自己远一点。对方关窗开灯,刺眼的灯光照得谭溪眼睛睁不开。
起床气未消,她大叫,“把灯关上!”
谭鸣不理她,沉着脸扯起她的胳膊。女孩纤细,像吊起来的跑了棉的布娃娃。他把对方乱挥的胳膊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身上,除了肩膀和腿上的几处淤青,没有太明显的伤痕。
谭溪又重新落回了床面,松软的被子接住她,羽绒里压出来陈年未洗的空气,带着布棉和灰尘的气息。
“你怎么回这儿了?”谭鸣皱着眉,坐在床边上看她,“就你一个人吗?”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谭溪明知故问,是她让她爸把谭鸣叫来的。
对方沉默了会儿,“爸说有事找我。”
“哦,那我也是,爸说也有事找我。”
“谭溪!”
她的手腕被人擒住了,对方眼里有火,漂亮的眼珠子被灯光照得发光。窗外雨打玻璃发出清脆的声音,传进屋子里就变成了闷响。她哥像被闷声打碎的玻璃罐子,漂亮,还闪着脆弱的光。
“你不是出差了吗?许你说谎话,就不让我说?”
“爸呢?”他咬牙,问着另一个问题。
“不知道,没见着。”
谭鸣盯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牙槽磨得能听见响声,大概是平复了将要发火的语调,他又问道:“那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路滑,摔倒了。”
“摔倒了能把客厅砸成那样?”
谭溪看着扯住自己领口的手,目光又落在他脸上,“哥,你要打我吗?”
空气吊垂一线岌岌可危,她和她哥的鼻尖碰着,甚至能从对方眼里看见自己嘴角的小破口。
她哥的呼吸变急变粗,她说,东西是吵架的时候砸碎的,爸被我气走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不是说要一起吃晚饭吗。
她哥松了口气,让她觉得搞笑。这个家仿佛有一种魔力,走进这个屋子,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去维护这种虚伪的正常与和平。就像她哥,嘴里说着那就好,好像事情就真的变得更好了一样。
“那就好……”
谭鸣摸着她的头发,泄气一样倒在床上,“没有伤就好……等等吧。”
谭溪也躺在床边,挨着她哥的身体。像无数个不能被归档为情人还是亲人的夜晚,他俩的体温拼凑成一个人的体温,谭溪攀着他的脖子小口地啄,谭鸣推开她,道,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