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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萨克将军跟在s的后面:“这确实如此。”

“并且,他们根本不会料到面对的会是这种敌人啊。我们与贵国,在上个世纪有过冲突,有过战争,事实上人类史就是一部战争史,人类文明的几千年里,始终没有彻底解决掉这种内部矛盾。”s说着打开了一扇沉重的铁门,他回身拉了艾萨克一把,但穿过之后依然没有光。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将军。可是我对这种情况是乐观的。”

“是么...”s将军说,“这可能和文化差异有关,也可能是因为,战争才刚刚开始。将军,我不知道您现在掌握的信息有多少,有些话在上面也未必适合说,我们不如在这里说清楚。”

他们两人同时停下,用手电照着彼此的脚下。

“我作为此次战争中中国军区的总将领,知道您有和我一样的身份,这也正是您千里赶来想要得知的,我会全部告诉您。现在我想提醒的是,我知道乐观主义对于军队的好处,但是我们恐怕真的很难乐观,它们拥有远超过我们的地方。”

“我知道它们的科技水平很高。”

“不只是如此。”s说,“科技的问题或许还可以有解决的办法,毕竟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它们只是能够掌握我们的科技,还从未展现出自己的科技,我们有一定理由相信,它们在一定时间内只拥有和我们持平的技术,至少在这方面上我们势均力敌,可能还因为经验而多占一些优势。我所说的远超过,是生物层面的。”

艾萨克将军点了点头:“我的人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程义博士是我们最优秀的生物学家之一,他在昨天夜晚发给我一份最新的消息。您看过蛇人将我们的人引爆的画面了么?”

“看到过。”艾萨克想起了那个可怜的上尉,他已经隐蔽得很好了,可还是被发现,瞬间就化作了粉尘,“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了?”

“应该是的,程义博士引导它们的细胞分裂,那种细胞的生命力极强,所以这一过程很简单。但是它们细胞的全能性似乎并没有被蛋白所限制,程博士使用了另一种引导物质,使细胞朝头部器官组织分化,然后剔除掉多余的部分,只留下脑子。说实话,这种生物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强了,即便在接近真空的低温环境里,那颗独立的脑也存活了十三分钟。”

“有什么发现?”

“检测到了很强的电流。”

“电流?”艾萨克上尉想起了米尔什博士说过的那种触电般麻木的感觉。

“正是。而且检测装置是在外面的,因为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测量产生的电流量,这个强度是很可怕的。”

“这是运转的时候就会产生的么?”

“恐怕不是。程义博士的猜想是,电流是随着它们的意识产生的。”

“意识...所以说,它们将我们引爆成粉尘,实际上只是它们想通过意识与我们交流,因为这就是它们自己互相交流的方式,可是我们人类的生物层次太低了,无法承受这样强烈的电流,所以才被引爆了?”

“还不止如此。”

“是的,是的。能够通过意识和概念的交换来进行交流,前提是能够通过意识去感知对方的存在,原来如此。”所以那个上尉怎么隐蔽都没有用,那些掩体并不能隔绝电流。

s将军始终阴沉着脸:“这些信息还没有公开,一旦公开,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乐观主义者会受到沉重打击。这意味着我们在科技上已经明牌,在其他意义的战略上早就处于极其被动的地位了。”

“我们的军队是否做好了这个准备呢?也许如果世界大战爆发,所有的军队都最终能够在很快的时间内冷静地奔赴战场,毕竟这是几千年来一直在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一次,第一次有一种外在矛盾在战争上真正取代了人类文明的内部矛盾。”

“您认为这算一件好事?”

“不,完全不。将军,您一定明白,战争的因素是复杂的,这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在我们的文化中常常接触的一些哲学告诉我们,优先解决主要矛盾是理智的选择,而在多数人进行决策时,我们可以认为多数人呈现出来的集体意识是理智的,但是,这个外在矛盾真的会马上上升为主要矛盾吗?”

“是的...不会马上成为,它太陌生了,我们也许幻想过,但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整个人类社会在第一次面对外来文明接触时,也许会有更多我们现在根本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蛇信子正会是其一。”s将军毫不避讳地说。

“对,现在我的思想有了一些改变。也许我们现在想得一样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应该快到了,它们正在进攻。”

艾萨克将军跟上了s。

“还有一些信息。”s将军说,“它们似乎很忌讳死亡,这点确实如此,它们都选择了最能避免死亡的打击方式,虽然它们在追杀蛇信子的时候还是杀了很多我们的人。”

“非常遗憾,将军。”艾萨克说,“但是它们的战略确实有些奇怪,要说攻占军事防备弱的大城市,它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我猜想它们的目的也许并不是攻占,攻占一个军事区对他们来说的价值远不如一些科技园区,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越看不穿敌人的目的,就越危险,对吧?”

艾萨克将军会心地点头。

“之后还会更困难,也许会来自我们自己。总之先解决好眼下的麻烦吧,我们快要到了。”

看样子地道已经到了尽头,有一些照明灯在那里等待着,艾萨克将军很久没有见到光了,有些不适应地眯着眼睛。

“对了,将军,您让您的士兵近战待命,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噢,你刚才说我们在科技上明牌了。”s将军笑了一声,“这里藏着一张我的底牌。”

“它比我们快很多。”苏紊不得不在十楼停下,她把苏祁平稳地放在一个转角口,这里的墙皮似乎因为常年的潮湿不通风而显得颓软,蹭了后背一身。

“这是肯定的...你在背着我走。”苏祁再次尝试使用自己的腿,但是刺痛的感觉像针一样直接从膝盖传来。

苏紊把双手背在身后站着,她的手正在无法抑制地颤抖,那些肌肉已经不听使唤。她想用笑意掩饰一些,然后看向苏祁,问他:“你怎么样。”

苏祁把声音压得很低:“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

苏紊摇了摇头。

墙后转过去就是一条通道,足有数十米长,上面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苏祁望了一眼,想起了以前那种医院,阴森空旷的长廊,阳光只从最尽头的一扇小窗户中照进来,顺着过道走过去,每一扇门窗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忽然间他有一种错觉,自己正站在这样一个医院的过道上,遥远到目不可及的尽头处传来白光,他赤脚踩着冰冷的砖,已经走了很久,身边没有一个人...这不是他的记忆,那这是什么时间?

似曾相识的电流触感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他看向苏紊:“更近了。”

苏紊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尝试集中注意力,也感觉到了那个信号,她示意苏祁噤声,然后靠着苏祁坐下。

漫长的等待中,苏祁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他把头靠在潮湿的墙上,墙灰沾上他的头发,他合上眼睛,感觉那个信号在接近后停止了一段时间,然后又似乎在逐渐远离。

“它走了?”苏祁睁开眼睛看向苏紊。

“我也感觉到了。”苏紊点了点头,“确实远了。”

“为什么?”苏祁问。

“我不知道,你害怕吗?”

苏祁想都没想地摇了摇头,他当然觉得自己不会害怕。

“那你说些话给我听吧。”

“说什么?”苏祁不解地问。

“随便说什么。”苏紊把身体坐得松垮了一些,她径直看向苏祁,再不避讳地把颤抖的手放在身前。苏祁也看向她,却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他以前在什么杂志上看到过,对视是一种奇妙的过程,许多一起生活过几十年的亲人之间或许都没有真正地好好对视过一分钟,而在那一分钟后,他们往往都落泪了。苏祁回想自己其实没少和苏紊对视,他们几个人从小就一块儿长大,他自己从来被当作一个弟弟,但是他也目睹了这个要强的女孩是怎么在几年中一点点变化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了。

可是现在,他看见一层如同水雾的隔膜出现在苏紊的眼睛上,她的眼睛亮且好看,现在却像是失去了什么,他自信自己熟悉苏紊的眼睛。

“其实我们一直这样对吧?”苏祁试着让自己自然地笑,“我们以前在镇子上,也是不停地跑,有时候是赶着在落日前跑到后山,有时候是逃课躲门卫的眼睛,有时候把隔壁家新生出来的狗偷出来玩,哪一次不是心惊胆战的。”

苏紊安静地听着,她的眼睛始终注视在苏祁身上。苏祁一边说,一边在思考苏紊的问题,他在脑海中回忆,忽然想起在这段跌宕的时间里,苏紊是否其实一直都多少被忽视了?从一开始回到苏紊家,到经历爆炸,进后山又出后山,分别后一路颠簸再被轰炸,最后在那场大雨里抱住他等待死亡...她一直在照顾自己,而他其实也早已习惯如此了么?是否在意识中苏紊早就已经是该在这种时候照顾自己的姐姐了?一直以来,产生怀疑的人是他,情绪崩溃又膝盖受伤变得让人担心的人是他,他看向苏紊,苏紊已经移开了视线,失去聚焦地看向地面,依然蒙着一层雾,额前碎碎的刘海沾了汗显得湿漉漉的,后端一如既往地垂在肩膀边,还像小女孩时候一样啊,长度不肯留过肩的。

苏祁停止了思绪,他已经明白了一些,他要继续说些什么:“你还记得老石吧,他要后来没走,估计现在也和我们一起困在这儿呢。那时候他最安静,每天看蚂蚁,说些当时听起来神神叨叨的话,但他也愿意和我们一起跑,那时候我最小,你们都照顾我...哦还有弥生,还有她妹妹,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我记得她妹妹身体很不好,爸妈又常不在的...不过我一直觉得弥生对老石是有感觉的,她的眼神会不一样。”

“可是后来他出国了。”苏紊忽然说。

“是啊。我们几个里面,老石最有出息。”

“它回来了。”苏紊很平静地说,苏祁转头,发现她的眼睛变回了熟悉的样子,她把手放到背后,从一个口袋里取出一柄短刀,在昏暗的环境里闪出刺眼的光。她靠着墙,直直地立着:“别再发出声音了,也别瞎想,到了那个距离后,它都能听见。”

苏祁点头,他看见苏紊以一种从未见过的姿态压住手里的短刀,感觉她就像一根拉紧的弦,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可是右手还是在剧烈地颤抖,她不得不用左手去压住右手的手腕。

苏祁几乎屏住了呼吸,忽然觉得生死一刻不过就是这样,只是他们没一点胜算。

“其实...”苏紊依然平静地站着,她背着身,忽然说,“你不太会和女孩聊天的。”

苏祁一愣,随即苏紊更深地弓下了身子。

那个信号越发地逼近,大概已经到了九层楼的样子,现在已经显得无比清晰,蛇人的信号强度与人是有巨大去别的,这必然是一个蛇人。

苏紊很清楚,自己能够感知蛇人,蛇人也一定能感知到她,但她对这一机制的具体法则并不清楚,比如为什么蛇人没法判断出她是个人类,这是她自己都能做到的事情,如果判断出来了它早该直接进攻了。

“你们已经在搜寻了吗?”一个意识传来。

苏紊和苏祁飞快地对了一下眼。

没有收到回应,那个意识又重复了一遍。

苏紊盯住苏祁的眼睛,他们都尽量放空自己的意识,不流露任何想法,但他们自信这种眼神交流,苏祁点了点头。

苏紊传达了一个意识:“是的,这里有一些不对劲,你来看看。”

那个蛇人没有再回应,它继续向这边靠近,只是收到苏紊的意识后,它的速度提快了。苏紊心想,如果这不是一层阴谋的话,它应该是把自己和苏祁当作了同类,难道他们的信号和蛇人是一样的吗?

这其实很容易得知,只要她自己去感受苏祁和其他人的区别即可,但是之前的几次,苏祁和自己对于彼此都是太特殊的存在了,这种特殊覆盖了可能存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