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正在秦家清点这个月交接的布匹,听了这话半天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站在原地。
秦老伯笑道:“这是大好事啊,阿萝,你赶紧回去,剩下的我来弄就好了。”
“阿萝这是高兴傻了!哈哈哈哈……”
阿萝被他们半推半催送到门口,大脑终于慢慢运转过来——杨骁回来了。
杨骁没死!
肺腑间像有什么东西在鼓噪,在争鸣,热腾腾的往上涌,一种极大的欢喜充溢了整颗心!
然而这种喜悦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像沙滩上的海浪,在冲击之后急速退去!杨骁没死是再好不过的事,可他回来了,她该怎么解释?
村里人说他当了官,按照他如今的身份,完全可以娶一位千金小姐,再不济也该娶个大家闺秀,可她呢?……她算什么?
她不过就是……是,那腌臜地方的暗娼。
阿萝的心顿时刺痛,身子也晃了晃,下意识扶住路边一棵柳树,闭眼缓了缓情绪。
她和杨骁,是在那地方认识的,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哪怕她觉得自己干净,可杨骁会怎么认为?一旦见到她,只怕第一个念头就是:哦,在暗门子里认识的那个女人。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占着人家妻子的身份不放?
何况当初两人说好,只为要一个孩子,从此银货两讫(她连钱都没给),再无别的瓜葛,如今孩子已经有了,她却赖在他家里,占着他妻子的名份,这算什么?
阿萝感到羞愧,简直臊得慌。
不如走吧。
她心想: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别留在这里碍人眼了。
这念头生出,她又不禁犹豫,虽说她私自占了名份,但是那孩子……孩子确实是他的骨肉,杨母把这小孙子当心肝一样疼爱,她怎么能狠心带走?
可不带走的话,她岂不是又回到从前的境地?
阿萝心中左右为难,从没像现在这样难!仿佛不管怎么选,都是错!究竟是走,还是不走?孩子是带,还是不带?要是被发现了,又该如何解释?
殊不知,她纠结烦恼时,杨骁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此时杨骁也是心情复杂,出来打了几年仗,怎么一回家老婆孩子全有了?看他娘亲满面欢喜的模样,他也不好否认,就怕老人大喜大悲身体受不住,总不能直接说:我没娶亲,这奶娃娃也不是我的。
儿子回来了,却把孙子丢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杨骁走到半路又想起来,妈的,他连那女人的名字和模样都不知道,怎么接人?
接到了又怎么处理?
总不能真认下这门亲事吧?
万一对方长得特别丑怎么办?
……不过那奶娃娃长得白白嫩嫩,当娘的应该不会太难看……哎!重点不是难不难看,是事情不能这么办!他不能莫名其妙给别人当爹啊!
杨骁越想越烦,不知不觉就到了秦老伯家附近,目光一瞥,看见了路边树下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正脸色煞白看着自己。
杨骁疑惑的皱了下眉,只当对方是被自己身上的兵服吓着了,没多想,径直走进秦家院子。
院子里只有秦家老夫妇和一个面熟的邻居,没瞧见任何可疑的女人。
“秦伯,我来……”杨骁张嘴,想说自己来接媳妇,却不想显得那么亲近,最好能直呼其名,偏偏他又不知道那女人叫什么,于是一时哑了。
那个邻居热心的插了一句:“来接你媳妇的是不是?她刚出去,你们俩没遇着?”
说完又开玩笑道:“你们小夫妻俩,该不会路上遇见了没认出来吧?”
杨骁:“……”
外头确实有个女人……
邻居几步走出门外,冲外头招手喊道:“阿萝!别走了!你家杨骁就在这儿呢!”
杨骁听了心中一惊,脱口问:“她是阿萝?”
邻居哈哈大笑起来,秦家老两口也笑,“小五,你自己媳妇叫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杨骁不知该怎么解释,想到那人是阿萝,他忍不住快步走出去,心跳一阵快过一阵,他真不敢相信,怎么会是阿萝呢?怎么会?!那么远的路,她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阿萝起初不肯过来,后来被那位热心肠的邻居硬拽了过来,对方还笑话她:“瞧瞧你这脸皮薄的,连自己男人回来了都不敢认吗?”
阿萝:“……”
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抬头看了一眼杨骁,见他目光灼灼,她又像受惊的兔子赶紧垂下头,惊慌,害怕,羞愧,歉疚,种种情绪憋在心头,憋了个面红耳赤。
她无法想象,如果杨骁此时告诉大家她压根不是他媳妇,村里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她。
她那一页户籍证明是不是也要从此作废?
阿萝一想到这些,眼眶不禁红了,鼻尖也发酸,想哭。
“阿萝这是太高兴了!每天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小五,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哄哄你媳妇啊!别瞧见你媳妇要哭了?”
杨骁很不自在,低咳一声,牵起阿萝的手,“那个……我先带阿萝回去了,我娘还在家里等我们。”
“去吧,赶紧回去,别让你娘等急了。”
寒暄几句,杨骁牵着阿萝往回走……
两人各有心事,都走得很慢。
杨骁没出声,阿萝也不敢说话,她低垂着头,挪着小碎步,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人家帮她怀上孩子,她却得寸进尺,占了他这么大便宜,眼下他指不定多生气呢……可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眼里慢慢蓄积了泪水,泫然欲泣时,却听见身边的男人低笑出声。
他笑得停不下来,连带着牵她的那只手也跟着一抖一抖。
阿萝泪汪汪的扭头看他,疑惑不解,用眼神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杨骁忍着笑意,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珠儿,“怎么还真哭了?”
抹眼泪时碰着她滑软的肌肤,忍不住摸了一把。
阿萝毫无察觉,难堪的小声问:“你认出我了?”
杨骁笑:“这世上能有几个叫阿萝的?反正我只认识那一个。”
阿萝越发窘迫,低低的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现在可怎么办……”
“别急,让我好好想想。”他牵着她边走边道。
阿萝很发愁:“要是娘……我是说你娘,要是你娘问起我们的事,怎么解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