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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小小的绿色营帐。
十几个人成排站在一起,他们多少有些灰尘,脸上有刮伤擦痕。身上的军装因为野间作战和日夜行军的磨损,腰间武装带也压不住横生的破旧与褶皱。色调该是暗沉的蓝灰,这是一群刚歇口气的前线指挥官和参谋官们。他们的身子和脑子都沉甸甸的,酷暑下的咸的汗液混着黑的硝烟味儿流淌,皮肤泛黄色油光,绑在脖子上的白汗巾,湿腻缩成一团。
背后的尸体堆成山,伤亡数字写在黑板上,有小队人在尸体堆里剁手掌放进粗制大麻袋,他们甚至不能把士兵烧成完整的骨灰送回国。
藤原桥拿块干净手帕掖了掖额头。黑板前的那个人没说话,凝望着他们还有背后,旁边的田中中队长有些紧张,手肘碰碰他。
“有烟吗?”
藤原桥摸了口袋,把红色烟盒盖子打开,田中抽了一根叼在嘴里,“多谢。”摸出火柴盒,手有点抖,擦了叁五次还没燃,被支队长忽然发声吓住,烟一松掉在脚边。
“我们的确损失惨重!”
“但时间不容再拖,目前来说对我们仍是好消息!”
支队长的胡子快要吹起来,手中的棒子在图纸上挥得山响,就要戳出一个洞,按大本营的意思,他带领的支队与第11军等其他部队溯江西进,先后占领安庆、九江等地。
“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此番安庆登陆成功,命令各大队原地修整叁天,叁天后整装西进,攻克码头镇!海军会配合我们。”
“田中中队长!”
“到!”
“饭田中队长!”
“到!”
支队长迈着挺括的八字步走到他们身边,“做得好。”
低下头的两人受宠若惊,没等他们出言感谢,支队长继续道:“带着你们的参谋,合成一个大队,做进攻头阵部队。”随后向后看,“永井联队长。”
“到!”一个圆脸戴眼镜的矮个子出列。
“他们归入你的靡下。你的大队加山炮联队一个小队,组成左翼集群。协助接下来的部队发起进攻。”
“是!阁下。”
代表着中国华中华南的地理景观的高低沙堆穿越河流,放置在简陋的桌板上,标识着各种飞机、大炮,部队代号和旗帜。支队长用那根木头杆子在里面推来推去,伴随着发收电报的节律敲击,一群沉甸甸的人围堵住空气,聚精会神俯视着。
人越来越少。只留下参谋们聚集在一起出谋划策,激愤地讨论着接下来最合理的军事防御和战略部署。末尾他提到:“好了,山本联队长还在医院,我想你们可以去探望探望,顺便看看我们光荣作战的士兵。”
接近夏季的黄昏时刻,藤原桥才得以从窒闷的空气中解脱出来,他拿起一根烟递给田中,用打火机帮他点燃。
“打火机很不错。”田中笑着看他。
打磨到光亮的银色外壳,开合时有清脆的咔哒声,金黄的火焰稳定而垂直。藤原桥笑了笑,两人的气氛比之前好。至此,田中秀浩倒没有从他身上看出陆大毕业生一贯的嚣张跋扈,藤原参谋很沉稳,谋略很好,还很会配合。他感受到这个年轻人对自己这个老兵的尊重。
藤原桥看了眼西落的太阳和不甚清晰的霞光,放松后感受到肩膀的不适,还是要去医院换药,田中刚好提出要去看望那位山本。
“一起吧,吃过晚饭他们都会去。”
夕阳正式落下时,常安得以吃饭。下午的手术让她饥肠辘辘。晚饭照样简单,好在还有肉类罐头和咸菜,一碗烧的很烂的米饭常安想起在上海收容所的那段日子,收容所的厨子就喜欢烧这样的米饭。
医生加濑凑巧坐在她手边吃,问她:“来这里之前,你都做什么工作?”
常安再四天待满一月就走了,她和加濑一直配合的不错。加濑是心直口快的人,头发很少颧骨很高,说话时左右脸不对称,因为弹伤的后遗症走路时会跛。
大概是即将分离和炮火的暂歇,让一向不多说废话的他关心起她的过去。
常安:“在上海救治伤兵和难民。”
加濑“哦”了一声,扒了几口饭放下碗筷,“我听说也有日本侨民受伤。”
“有这种情况。”
“那你们怎么安排,优先谁?”
常安想起护士说过,他因为优先轻伤员得罪上级的事,这种问题又要拿过来再次扔给她吗?看来他内心过不去这个坎,常安微笑:“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妇女和小孩子,没什么先后。”
他又“哦”了声,挠了挠头皮,站起身要走。寻思了会儿又返回:“要不一会儿你跟我一起查房。那些小兵很喜欢你啊,说都想听你吹笛子。”
常安点点头,他高兴地笑了笑。
加濑医生的肩膀很宽,走时背影宽厚,不平稳的脚步很沧桑。她知道加濑是很优秀的医生。但军队的残暴和不公磨灭了他的理想和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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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男女主下一章重逢啦。
他们之间就好像一场圆舞曲,哪怕兜兜转转换来换去,最后还会回到最初带彼此入场的那个人身边,这就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