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人,只是喝了几口葡萄酒,就没有了理智,也没有了素日的克制,痴痴傻傻地笑着,闹着,全然没有顾忌。
女孩对母亲的思念,在醉酒后都不加掩饰地倾倒出来,澄澈的蓝眼睛晶亮如波光粼粼的海面,澄澈的泪水无声滑落,流进她一直笑着的嘴里。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妈妈,你终于回来我身边了,哈哈哈……”
起初,高登还耐心地安抚这个醉鬼,后来,要好声好气哄着“乖女儿”,又要唱歌又要讲故事,他莫名累得提不起精神,呆呆坐着,由着女孩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先生,我想,明天我得休息一天。”
霍尔一直冷眼旁观,看高登被发酒疯的女孩当成母亲嬉笑着摧残得精神颓靡,没有出手相助,这会儿也毫无怜悯之心地说着风凉话,“留在这里一直当她的母亲怎么样?可以一直休息。”
“啊,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罗莎琳德破天荒看见霍尔眼角眉梢的嫉妒,心知肚明此刻他有多不悦,好端端地被认成康里,头发也被薅了几根,偏偏高登被认成母亲,缺母爱的女孩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但凡娜斯塔西娅把霍尔认成母亲,一个劲往他怀里钻,撒娇要他抱,此刻他的脸色也不至于这么难看。
晚餐时间过去许久,其他人都被罗莎琳德遣去休息,时间自由打发,唯独梵妮赖着不肯走,因此大厅里只剩他们五个人。
空气中流动着女孩的声音,时而轻笑,时而嘀咕,说着谁也听不懂的只言片语。
梵妮没见过这样子的心上人,眼睁睁看着直到这会儿还没缓过神来——她的酡颜笑靥多么好看。
“妈妈,你怎么变得这么硬了?”
娜斯塔西娅拍着高登的胸膛,说着令人浮想联翩的话,高登顿时脊背一僵,扫过其他叁人一言难尽的眼睛,花了点力道掰开女孩不安分的小手。
“先生,罗莎琳德,还有梵妮,别看戏了吧?我知道我不搞清楚就给她斟酒是我的错,但也到此为止了吧,时候不早了,她需要休息,我也需要休息,人人都需要休息、啊——”
“妈妈,”娜斯塔西娅打断他,一头撞上他的胸口,“妈妈,你怎么不讲故事了?”
“救命……”
霍尔默然起身,将娜斯塔西娅拎起来,打横抱起,转身径自离开。
“妈妈!”娜斯塔西娅探出脑袋遥望高登,又看了看霍尔,蹙起眉头眯起眼睛,喃喃自语,“先生,你又不让我记住妈妈是吗?”
霍尔垂眸睨着她,她倒是安分下来了,一副认命的样子,慢慢地,她低声啜泣,像个叁岁小孩一样哭着,“呜呜呜我要妈妈……”
大厅中,高登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和两个姑娘道了声晚安便离开,回房去,明日他的假期结束,他需要做点准备。
两个姑娘对视几眼,空气渐渐冷凝。
罗莎琳德道:“娜斯塔西娅还没忘掉佐-法兰杰斯先生。你应该知道她对他是什么感情吧?”
梵妮瞳孔紧缩,暗暗捏起拳头,“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在乎她,你应该想办法,令她忘了佐-法兰杰斯先生,他可不是她该肖想的,更何况现在,佐-法兰杰斯先生死了,她也已经有了法兰杰斯先生。”
罗莎琳德心里清楚,霍尔还挺大度的,之前经历过两个女朋友出轨,他都没有追究,也没有迁怒对方的家族,好聚好散,算得上是个绅士。
但娜斯塔西娅的情况特殊一些,一旦霍尔发觉她的心底里已有他人,罗莎琳德不确定他会怎么做,仍旧好聚好散?可是散了以后,娜斯塔西娅又该何去何从?
她顶着佐-法兰杰斯养女的名号,却一无所有……
梵妮不满地与罗莎琳德对视,却久久反驳不出半句话。
罗莎琳德说得有道理。
通往起居室的长廊上回荡着女孩肝肠寸断的哭声,霍尔踢开门扉,怀里的女孩吓一跳,安静片刻后又不能自己地哭着。
“妈妈……我要妈妈……”
霍尔将她放在大床上,漠然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坐在床边,将她湿漉漉的小脸掰过来,“我问你,你想要康里,还是想要母亲?”
“呜呜呜妈妈,妈妈……”
康里在她心中到底比不上她的母亲,霍尔像是得到一丝安慰般,自顾自勾起唇角,感觉自己实在容易被哄骗。
拿起床头柜上的相册,霍尔将它放在她怀里,“别哭了,你的母亲在这里,睡觉吧。”
娜斯塔西娅盯着相册,许是先前闹得累了,她平静下来,抽噎几下,紧紧抱着相册很快坠入梦乡。
霍尔曲起长指轻轻刮过女孩布满泪痕的脸颊,停留在下颌线上,平稳的呼吸含着难以察觉的悸动。
……
静谧温暖的深夜,熟睡的娜斯塔西娅无意识地辗转反侧,将身边的霍尔吵醒。
她还没醒,舔着嘴唇干巴巴呢喃道:“好渴……”
昏黄的灯转瞬充满整个房间,霍尔起身,绿眸狭长,一边酝酿着阴沉的起床气一边往门外走,回来时手里拿着水壶和水杯。
站在床边垂眸往杯里倒水,他低声道:“起来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