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牧远茫然无知,望着床幔,思绪回到昏睡前,他立刻惊醒,抬起左臂一看,手掌包扎得像个奇大的馒头,几根手指动弹不得,他惊愕地看着。
“小远,别看。”泽庆将他的手臂轻轻压回去,对上他那双顷刻间变得迷茫痛苦的眼睛,她颔首,自欺欺人地呢喃,“会好的,它会好的。”
村里的大夫惋惜的语气仍在空气中回荡,“唉,这孩子的手,筋骨全损,是已经废了。”
“妈妈,它什么时候才好?”泽牧远苍白的薄唇微启,眼里还有一丝期盼。
泽庆抹去泪水又抬头,压着声音说:“大夫说了,伤筋动骨,怎么也得百来天才会好。”
泽牧远点点头,抬起右手艰难地抹去泽庆脸上的泪,“妈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泽庆垂着眼,摇着头,一脸令人捉摸不清的神情。她给他盖好被子,道:“小光说了,你是因为她们,才会被……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泽牧远心惊胆战起来,“妈妈,跟她没关系,是我推了她一把,自己也没站好,才会跟着她掉下山的,手,好像是……”
“小远,”泽庆轻轻开口,打断他的胡诌,“我知道,郗良,是她用石头砸你。”
泽牧远立刻清楚地回想起母亲教训老结巴两口子的一幕,眼珠子因内心的慌张和无措而飘忽不定,“不,不是,不是的,妈妈……”
“你放心,我不会跟她计较,但是以后,你得离她远点。”泽庆平静地说,绝美的面容带着不明的决绝和独裁。
泽牧远听着,含糊地点了下头,心里踏实了。
傍晚,泽水光来找泽庆,门外有人来了,泽庆什么也没多想便走到大门口,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晚风中,暮蓝的天色为他晦涩的双眸多添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泽庆对上这一双眼,不禁僵住。
“你好,我是郗良的父亲。”郗刻神色淡然道。
泽庆恍然如梦,一眨眼,却只能将心头纷乱的情绪压回去,陌生地看着来人,陌生而沉痛地开口,“你来干什么?”
郗刻手里提着一个黑箱子,是来给泽牧远看看伤况的。
他刚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村里大夫又给泽牧远的左手判了死刑,还说,幸好他不是左撇子。郗刻知道,自己不能对这件事不闻不问,被郗良打伤的泽牧远,不管怎样他现在是姓泽的。
泽庆让人进门了,躺在床上休息的泽牧远一见生人,心里惊讶得很。这是郗良的父亲,当真是郗良嘴里说的那样,又高又英俊,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对他的关心,犹如春风拂面,他再感觉不到痛。
这是泽牧远幻想中的父亲。
郗刻温柔地替他拆绷带,这一刻,泽牧远想起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不要脸的几个模样,顿时叫他没了心情。
泽庆站在门口,望着温暖油灯下的男人的背影好一会儿,又望向檐外的漆黑夜空,遥远的过往,像从天外飞来,生生砸在她的面前。
女孩赤身裸体趴在床上,瘦小的肩背和细长的双腿上一条接一条的红痕触目惊心,几乎皮开肉绽,看得她冷漠的脸庞下,胸口一阵悸动。
“你是皮痒了吗,非要找打?”
“你不懂,我跟哥哥在一起,我开心。”女孩红着眼,倔强地说。
“哥哥?叫得真亲热,你也不想想他当没当你是妹妹。”泽庆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窗边的风铃,想听清脆悦耳的声音,无奈窗户紧闭,没有一丝风来演奏给她听。
“这重要吗?泽庆,你根本不懂。”
“是,我不懂,如果懂了的代价是挨打,我宁愿一辈子也不要懂。”
床上的女孩嗤一声笑了,“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贪生怕死。”
“我没你的勇气,愚蠢的勇气。”
“你——”女孩气结,蓦地又恢复平静,“泽庆,死是早晚的事,谁也逃不了。外面那些人,是我的仇人,也是你的仇人,既然现在他们还不想弄死我们,那么,让他们不得安宁难道不该是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吗?我们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如果像你一样,还活着却什么也不做,顺着他们,乖得跟个木偶似的,等哪天他们弄死你,到时你不甘都来不及。”
“再说一句,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抱负,我不如你。”
“哼,都说你是个自私的,还真是。”
“我自私?阴原晖,在自私这一点,我也还是比不上你。”
“什么?”
“你要给他们使绊子,偏偏要通过郗医生的儿子,你就没想过,哪天他会被人拿来开刀吗?你越跟他见面,他们越管不好你,早晚都会把气撒到他身上。或者,你以为他将来会娶你?”泽庆说着,看着她狼狈的模样,顿生恻隐,便又说道,“你趴着,你没看见郗医生的眼神,她恨不得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