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世子落在我们身后也有半天的路程,今天晚上他们就会抵达这里。”周洞天在军事会议上向顺军统帅和众将报告道。
“让士兵们安营扎寨吧,今天下午好好休息,每个士兵都要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步枪。”许平此番没有携带什么辎重,不仅炮兵,连步兵也都只携带着最少的给养和弹药,安庆守军的部署和许平之前对众将预言的一般无二,他对大家笑道:“急行追来的明军今夜会在野外扎营,这样他们无法拒绝我们明日的挑战,我猜他们也不会想拒绝,甚至会长出一口气:可算是追上了。估计他们在路上最担心的就是听说我攻破安庆外的长围,尽获得其中辎重。”
和许平表现出的轻松不同,其他将领仍然有些担忧,就算能够获得多一下午的休息时间,顺军恐怕依旧会比明军疲劳。
“明军步兵是我们的两倍,骑兵是我们的三倍,炮兵的弹药够打十仗。”刘宗敏提到其他的劣势。
“是的,”许平点点头,明军一贯不留顺军精锐的俘虏,这里已经深入明军控制区,最近的安庆城也在敌军的重重围困之下:“我军没有能够坚守的堡垒,没有水师、渡口和船只,没有三天后的粮草,没有打第二仗的火药,没有援军也没有退路。而明军有!”
第六节 义释
“天公在上。”
在黑夜里,进行追来的点点火把的亮光就像是一片汪洋,铺满了整个视野,得知此事后许平让参谋们都回营休息,只剩下一个人后他点起三根香烛,恭恭敬敬地插于香炉之上:“跟在我身边的这几万、还有安庆和庐州城内的弟兄们,都被说成是无恶不作、奸x淫掳掠的匪徒,之前他们中每一个力战被俘的壮士都会被砍下首级悬挂在高杆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他们本都是忠厚本分的农民,为了活命不得不背井离乡,这几年来我与他们患难与共,我亲眼看到他们把粮食分给饥民,把棉衣脱下来递给和他们一样穷苦的妇孺,就在几个月前,还有人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为素不相识的百姓两肋插刀……我一直深信善有善报、深信他们一定会有条活路,为了救庐州和安庆的上万将士,我又不得不把这几万弟兄带入死地,我不能不想着万一、万一我明天战败了,那所有人就都会死……”许平默默地祈祷着:“请不要让我战败,至少在他们有条生路之前不要让我战败。”
“我没有什么可以用来祭奠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够用来向上天求取胜利,除了……”在许平抵达之前,有些顺军因为明军杀俘而被激怒,所以同样杀俘泄愤,虽然这有违许平建军以来的军纪,但高级军官对犯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许平抵达后立刻又严禁这种行为:“我会奋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绝不抛下兄弟们独生,但战场之外我永不杀害、虐待任何一个战俘,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他们能够平安返回家乡和家人团聚,以此报答天公的仁慈。”
……
“垂死挣扎。”
第二天面对着只有自己一半兵力的顺军,明军摆开阵势迎战,他们的指挥官都有这样的感觉。许平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把伤病全都留在后方,除了地方部队,野战部队中的二流单位也被留在后方免得拖累主力速度——许平认为兵贵精不贵多,首先带上这些部队战斗力也未必能提高多少;其次许平担心人多势众拖慢速度会形成与优势敌军的正面顶牛,形成一场消耗战而达不成眼下这种野战目的;最后,许平觉得他还是需要一些预备队在将来从事清扫战场工作,这样他的主力部队在交战之后也可以休息一下。
但在明军方面看来,许平只有三万兵力,七万北伐军是他的两倍以上,他们听说许平在安庆府外还有一、两万的野战兵力,不过这些部队不可能短期内赶到,也不具有太强的战斗力,甚至根本没有向战场赶来。
对面的敌军没有堡垒,来不及挖掘长壕,从行军速度上看也没有辎重储备,看着对面明显短得多的阵列,金求德、赵慢熊和众将无不弹冠相庆:企图奇袭的敌人遭到了可悲的失败,暴露目标后被反应迅速的己方在最后关头追上。李云睿今天也在战场上旁观,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后方从事军情收集工作,上次陪黄石上战场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今天的功绩不够大伙儿分的,”李云睿充满信心地评价着,向黄乃明祝贺道:“但此战过后,天下大事定矣。”
“全是金伯父运筹帷幄。”黄乃明谦虚把功劳让给参谋长,虽然时间紧急,但参谋工作做得非常出色,保证了大军迅速追上顺军。
“少帅谬赞了。”
下达开炮进攻的命令后,黄乃明让参谋记录下时间,同时把这个时间记录急速发回泉州,让五省名流和媒体都能马上得知此事:“三月二十三日,上午八点十五分,北伐战争决定性的一仗开始了。”
听到第一声炮响的时候,许平正在观察对方统帅的旗号:“兄长,这次我不能留手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
太阳被遮蔽在浓浓的硝烟之后,看上去就像是血色的残阳,广大的战场上升腾着一股股的黑烟,遍地是被丢弃的炮车和枪支。在许平的眼前,一队顺军的炮兵正兴高采烈地把翻到在地的明军大炮扶起来,今天开战后顺军的炮兵打光了他们的弹药后,就拿起武器加入他们步兵兄弟的行列,决然地一起向着明军发起进攻。当时没有人试图阻止这些技术兵种参战,也没有军官能阻止他们。这队炮兵嬉笑着抚摸着明军的大炮,齐声嘲笑着对方的无能。
“没能追上齐世子,金求德和明军各镇的总兵官也大都逃走了。”一个刘宗敏的传令兵策马跑到许平的帅旗前,敬礼的同时向他大声汇报道:“第一骑兵翼堵住了三千多明军,看旗号赵慢熊就在里面,姓赵的拒绝投降,王太孙已经赶到准备消灭他们。”
这是目前围住的最大一股明军,许平向传令兵点点头:“辛苦。”接着就一抖马缰向僵持地点而去,他背后的参谋和卫士们也紧紧跟上。
被包围的明军看上果然有两、三千人的样子——这是顺军围住的最大一股敌军,他们紧紧团成一团,四周是顺军的装甲营部队,许平赶到时看到李来亨正忙着把刚刚缴获的大炮推上前去,推炮的炮手们都是满脸的兴奋推大炮一路小跑,装填手则抱着霰弹、提着火药桶紧紧跟在大炮后。
“大将军,”李来亨见到许平后,立刻报告道:“末将已经招呼过了,赵慢熊他拒不投降!”
许平举起望远镜向挤成一团的明军张望,里面的明军有人还拿着火枪,但就是前排的人大多也是赤手空拳。从这些杂乱无章的人群脸上,许平看到的全是惶急和绝望。
很快顺军就把大炮都推到位置上,前排紧紧逼住明军的步兵和骑兵稍微后退,把他们身后黑洞洞的炮口都向着明军暴露出来——里面已经装填上了火药和霰弹,炮手们一个个高举着火把,等候着指挥官的命令。
“让炮手保持戒备。”许平下达完命令后,骑马穿过顺军的纵队,越过己方战线的前列一直走到明军士兵的眼前才停下。
手中有枪的明军纷纷向着许平瞄准,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他身上,许平高举起一只手,对着面前的敌人说道:“在下许平!赵勤勇大人何在?”
明军阵中一阵骚动,一个上了年纪的武将被小队卫士簇拥着从人群中挤出来,他严肃的脸上满是灰尘:“我就是赵勤勇,许克勤你有什么话要说?”
“让你的部下放下武器吧,我保证他们的安全。”许平大声说道。
对方缓缓摇头,显然并不相信许平的话,赵慢熊不是小兵,他记得历次大战过后,尤其是以少胜多的战役,俘虏从来没有好下场。
“我深知你们在浙江和南直隶的所作所为,但我不会报复。”许平高声喊出这话之后,不顾对面的反应,低头把佩剑从腰间抽出:“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立誓不伤一人,此言若是欺心之语,流血而死!”
说着许平左手就在剑刃上用力握了一下,皮肤被割破,鲜血立刻溅洒而出,对面的明军都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许平把流血的左手向着敌军高高举起。把手在空中举了一阵,许平看到一些明军士兵脸上已经出现松动,不少指着自己的枪开始缓缓下垂。
有一个明军士兵犹豫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最终希望还是没有替代绝望,他用力地又抬了一下手臂,闭起一支眼再次仔细地瞄准黑衣骑将,但马上他的手臂就被周围几个同伴拉住。
“放下枪!”身边和身后的同伴低声喝道:“你没看见许将军指天发誓了吗?”
许平耐心地等到伤口止血:“放下手中的兵器,我保证这会是此战流下的最后一点儿血。”
看到每一个明军都把枪支垂向地面,许平然后才收回手臂,拨转马头走回自己的军队:“杀俘者,以命抵命!”
“找几个明军的骑兵俘虏出来,给他们马匹,让他们回泉州去。”许平接着又下了一道命令:“让他们回去告诉南明的那些报纸,‘北伐战争决定性的一仗’结束了。”
回到军营后许平下令军队在清扫战场后好好休息,给未参战部队的命令已经拍快马送去,许平命令他们立刻在安庆境内搜剿明军溃军。顺军各营宰杀从明军营地缴获到的牲口,入夜后江边到处都是一堆堆的篝火,顺军士兵围在周围大啖着烤肉、痛饮着江水互相吹嘘自己今天的勇猛突击,到处都是劫后余生的欢歌。
而被抓获的成千上万的明军战俘,也被带到几座营地里看管起来,根据许平的命令看管者也给他们送去饮水和食物,明军的军官则被甄别出来严加看管。
部下都被送进战俘营后,赵慢熊本人和两位被俘的明军师长则被带到许平的指挥营地,一路上幸灾乐祸的顺军士兵竭力向明军指挥官发出嘘声和嘲笑。
“赵大人,自直隶一别,我们快有十年没有见面了。”上次许平见到赵慢熊还是在出兵山东前的军事演习上,许平请三位明军将领在自己的营帐中坐下,真心实意地说道:“不知道大人愿意不愿意与末将探讨一下今日的得失。”
和明军指挥官讨论过后,许平下令把他们送去休息,独自呆在灯下从头到尾地回顾了一遍自己今日的指挥:“今天我犯过三个低级的指挥失误,对方抓住了一个;他们犯下过七个低级失误,我抓中了其中的五个。”
……
泉州,
重夺南京的喜讯一点也不能冲淡北伐军主力惨败的噩耗,黄石读着贺飞虎的报告,尽管对方有种种解释和理由,不过依旧不能让黄石赶到宽慰。
“保存实力,只会发生在一个将领把军队视为私有的情况下,存着要靠实力来谋取什么的心思的时候。”黄石轻轻叹息了一声,贺飞虎没有拥兵自重的资本和可能,那他只可能是为了某人在保存实力,黄石怎么看这个某人都像是自己:“小贺还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独裁者并不是孤独的,黄石知道这种人需要广泛的利益集团来维持能够独裁的地位,不过这利益不需要立刻兑现,很多人愿意接受赊账,甚至愿意进行预先投资:“看来,不想当独裁者的穿越人士注定会不被理解地孤苦终生。”黄石又轻叹一声,把报告仍在了一边,这份心思就是对妻子都不敢提,除了后院起火他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