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我见见他……之后我再决定是否要起诉。”
……
活了叁十多年,陆铭经历过两次孤立无援的绝境,一次是十几岁那年家破人亡,另一次是二十岁那年险些丧命。
叁十年前他出生在这个城市,父母都是beta、大学教授,在同一所学校里教书。因为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从小总是有人会对他说:你好幸运啊,爸爸妈妈的感情这么好。
陆铭也觉得他们很恩爱,但他却不确定自己这算不算是幸运:毕竟父母之间的感情太好了,很多时候他都是被忽视的那个。
记事起他便极少吃到家里做的饭,叁餐都是拿着父母的饭卡,来到学校的食堂里面、扒着打饭口的台子费力露出一点头,奶声奶气的冲里面吆喝着自己要吃什么。
第一次吃到妈妈做的饭,是在他某次生病的时候。
那天他的身体一直不舒服,但是父母很忙,到家后便像往常那样一头扎进书房里面忙碌。小陆铭从食堂吃完饭回来之后就恹恹的,但是看到父母在探讨工作上的事情,就很乖的自己坐在客厅的茶几边写作业。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再也忍受不住、趴在床上把没有消化完的晚饭吐了个干净。父母被惊动起来带着他去医院检查,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直到凌晨才回家。
回家之后小陆铭觉得好多了,也没有什么睡意,只是胃里空空的一直在泛酸水。从来没下过厨的母亲去厨房里炒了一份青椒肉丝,盖在米饭上端了出来。
听母亲说,她小时候每次生病,姥姥就会给她做这个吃;那个时候没什么好吃的,所以有时候还会用故意装病的小伎俩来骗东西吃。
陆铭从没有见过家里的长辈和亲戚,小时候放了学蹲在办公室里写作业,在周围的老师们聊八卦的时候,依稀听到两家人当年非常反对父母在一起,于是他们便双双与家里断了联系,辗转到这个城市里来当老师。
而正是因为和原生家庭切断了联系,等到父母双亡的消息被证实,他只能像个无人认领的商品那样窝在角落,孤零零的听着大人们决定自己的去留。
一直联系不上家里的其他人,没有人抚养的小孩最终要被送去福利院。虽然家属楼里有很多老师是从小看着陆铭长大、也有不少人想要领养他,但最后都因为各种私人原因而不了了之。
后来,在他被送到福利院的第二个星期,时伯父带着人一路打听消息,找上门来把他领走了。
虽然外界有很多声音说,时伯父抚养已故挚友的孩子是在作秀,但陆铭不懂这些,他只觉得时伯父人特别好,不光为他提供了独立的卧室、生活用品和食物,还有每天放学的司机接送,并且总是对他说:你只管好好上学,其他事情都让伯父来,千万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话虽这么说,但毕竟寄人篱下难免要看人眼色。不过他当时意外和时伯父家的小儿子搭上了话,有了这个小孩子的陪伴,很多时候他在这个家中度过的日子都很开心。
就这么到了20岁那年,他接触到了在时家排行老叁的艺术大师——时正谦。
在很早之前陆铭就通过各种新闻知道这个名字了,更何况他大学上的专业是美术教育,而时正谦作为业界的大佬,经常会在课本上、在老师讲的例子里被反复提及。
见到了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想要见到的大神,他是激动的;虽然一开始的接触里他也不自觉的带上过偏见,觉得这些大牛们基本上都有点清高和难以接近。
但几番交流下来,时正谦不光没有表现出一点高傲和神经,反而意外的风趣和幽默。于是他时常觉得,时正谦就像时伯父一样好,明明居于权位,却意外的待人温和。
在往后的日子里,陆铭对他的好感一点点上升,同时也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不过唯一感到奇怪的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忽然觉得这座庄园里多了一双眼睛在默默监视着自己。
有时是在他换上园丁服,帮花农一起干活的时候;有时是在他替佣人分担家务活,有说有笑的走在小路上;有时是在他抱着书,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时候……
每当他想要揪出那双眼睛在哪里时,回应他的只有细腻的风声、和空荡荡的四周。
是自己想多了么?
在之后的某天夜里,他提着水壶摸黑去厨房里接水,乌漆麻黑中意外的碰到了某个也在外面游荡的人。
“陆铭么?”
黑暗里,时正谦背对着他站在餐桌边,哪怕早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这冷不丁的搭话把专心走路的陆铭吓了个不轻,在辨认出是谁之后他松了口气。
“啊……我出来接点水。”
时正谦听到这句话后什么也没说,陆铭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进到厨房里接好水,他抱着水壶准备原路回屋,经过男人身边刚想说一句早点休息,却被他突然抓住了手臂。
“你知道吗,你很特别……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特别的beta。”身材高大的男人盯着他,嘴一开一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喃喃道,从眼睛中迸射出奇怪的亮光。
“我……?”陆铭一愣,他感觉现在的时正谦很奇怪,便扯了扯嘴角,想把这诡异的气氛给打散:“哈哈,你说什……”
话还没说完,时正谦忽然凑上前,低下头用他的嘴唇擒住了自己的嘴唇。
人生中第一次触碰到其他人的嘴唇,这种触感又熟悉又奇怪,接吻的时候他摸到了对方剧烈跳动的心脏;就在男人扣着他的头,想要把舌头伸进来时,陆铭一怔,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猛的推开。
在那一瞬间他心底的警铃大作,无端警告他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他的直觉确实是对的——那时,时正谦激烈的心跳代表着锁定猎物的兴奋,而非悸动。
莫名其妙和仰慕对象接了个吻,本应该要开心才对;但陆铭却在第二天的清早慌不择路找到时伯父,好好的离别招呼也没怎么打,就这么慌里慌张的搬走了。
搬出时家的庄园,他因为谢绝了时伯父的好意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只能图便宜和安静在近郊租了个房子、继续干着前段时间找的兼职,勉强能在每个月交完房租后混点饭吃。
就这么仓促的和时家断了联系,后来等陆铭渐渐冷静下来,反省自己会不会是有些反应过激,毕竟时正谦那样处在神坛的大佬,又怎么会看上他这么个渣渣似的普通人呢?
就算他是想玩弄自己,但只要好好端正态度跟他聊聊,也总比现在这样把关系搞僵的好。更何况在这之前,他是准备向时伯父提出申请、到他手下工作,借此回报这些年来对自己的照顾和恩情,像这样逃之夭夭实在是太过没有教养。
好……那就等过段时间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再回去登门好好拜访伯父。
这么想着,几个月后他找到了一份在美术馆的工作,虽然只是个小实习生,但开这家美术馆的老板娘很喜欢他,平日里不光管他吃饭,偶尔还会偷偷给他塞零花钱。
而就在陆铭感觉自己的人生,终于要走上稳定的正轨时,时正谦却再次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