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安夏送回公司,顾慕之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警局。
来得还算早,六叔还没有来到警局,顾慕之觉得自己来的时间还算合适,在六叔赶来之前把小六子接到手,这样就省得折腾老人家了。
签字,带人。
整个过程十分顺利,除了严瞳没有出现,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出乎顾慕之的预料。
刚上车,顾慕之就对小六子问道:“罗素然的事开始着手了吗?”
小六子也不在乎对方开门见山:“昨天干爹已经开始找人去办了,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有风回来。”
顾慕之点头,小六子又说了句:“倒是干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来。”
顾慕之微微蹙眉:“什么意思?”
小六子回道:“昨天中午干爹来给我送过饭,急着要了几个名字出去找人帮忙了。”
说着,小六子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来。
“不过这都一整天了,干爹去了之后一直没再露过面。”
顾慕之纳闷道:“你叫他去找了些什么人?”
小六子沉吟片刻:“都是一些还算信得过的朋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也许六叔已经在家等你了。”
说罢,车子已经启动。
只是,顾慕之他们此时还并不知道,六叔并不在住处。
语言就像钝刀,片片分离着六叔的灵与肉。
这辈子,六叔不知已经用身体挡住了多少锋利的刀锋。
可是,这把从灵魂深处破碎血肉,汹涌而出的无形之刃,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它撕碎的,是曾经六叔怀疑过的某些存在。
留下的,是再也无法填补的千疮百孔。
有些黑暗,你不曾亲眼目睹,当你听闻,却会开始身不由己地怀疑眼前光明的真实。
七少爷手里的刀子动得很慢,确保那个苹果的皮能够完完整整地被切成一整条螺旋状的长条。
他说话的时候,很少抬头,每一次看向六叔,都在确认,这个老人家听到了他描述的那个故事。
那个有关于一个女孩,被一对父子凌辱了多年,却不得反抗的残忍故事。
“宋世勋第一晚走进曼曼房间的时候,曼曼只有十四岁……”
六叔的双眼,失了神。
他被耳边这个故事压住了所有神志,跟随着七少爷的声音进入了那个多年前的夜晚。
他看到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她本该有个完美的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有能够遮风避雨的温暖去处。
可是……
那晚,她失去了一切,注定不曾存在过的一切。
噩梦早已开始,只是熟睡中的人,还未察觉。
“曼曼曾经无数次想过自杀,活着,对于她来说,是这世上最艰难的事情。”
是啊,活着,对于那个女孩来说,多么艰难。
这世上最残忍的罪行是什么?
是剥夺别人的生命吗?
或许不是吧。
剥夺一个人活下去的全部希望,让她彻底陷入绝望的深渊,却连呼救的权力也没有。
慢慢地,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无视伤痛,无视绝望。
这世上如果还有什么事需要去做,似乎……就只剩下了呼吸。
这种罪行,又岂止是残忍可以形容。
慢慢感受肉体的腐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在手心里头点点消散,抓得越紧,失去得,便越快……
“曼曼笑起来,很好看,可偏偏,她这辈子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对着别人微笑,因为宋正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边摧残着她的生命,一边看着曼曼对他微笑,而这一笑,就是整整十年。”
七少爷很会说话,他故意将很多让六叔恐惧的细节一笔带过,留给六叔充分的想象空间。
有些事,想象比知道实情更加残酷。
如果你看过这世间的阴暗,那么,朦胧中那些瞧不清的线条,都将被蒙上一层幽暗的线条。
它们鬼魅地伸展,将眼前的一切描绘成罪恶之花的轮廓。
绽放的花蕊深处,孤立无援,像是被巨兽嵌在口中,除了等待被吞噬,再没有任何事能做。
七少爷的故事很长很长,长到六叔紧绷的内心一直在黑暗中怒吼!
结束吧!
这一切,都快点结束吧!
可是,每每当一个片段完毕,随即而来的,便是下一个“后来”。
佛经说,地狱分为十八层。
其中最为可怕的,唤作“无间”。
无间之可怕,在于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那些让人觉得可怕,觉得无法面对的一切,在这里,会一直不停地重复。
一次又一次……
一遍又一遍……
永不停歇。
曼曼的故事,就像是发生在这里,如果真的能够“解脱”,逃离这一切,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时此刻,六叔听到这些故事,仿佛一切历历在目。
那一切,他都不曾身临其境,却每分每秒度日如年般悉数面对。
昨晚,严瞳眼里那些缥缈间渐渐消散的生机,她言语中永远无法磨灭的那份憎恨……
她有理由去憎恨所有人,甚至整个世界。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能够站出来保护过她,从来没有人。
而把她推向了这个地狱的,却不是别人,是在这世上自认为惦念了她许多年的那个人。
她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