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姐还能去忙其他什么事?”
司机摇头好半天:“是郑建功……郑先生……他……出事了。”
市殡仪馆。
花圈和挽联点缀在走廊两侧。
无数追忆烈士和英雄的字眼堆砌满了人眼。
讽刺的是,长长的走廊上,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似乎再也没有其他什么线索能证明,这里曾经有人来过。
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没有人。
安夏和顾慕之对视一眼,从走廊这头快步走进,在两旁象征着阴阳两隔的无数花环之间穿梭而过。
远远地,一个跪坐在地面上的背影渐渐清晰起来。
黑色的衣服和她身前那张巨大的白底照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低着头,一次次探出手去,从身边拿起张张黄色的纸,然后又慢慢递到了一个早已经乌黑的火盆里头。
高高的火焰瞬间在她面前变得炙盛,伴着阵阵升腾而起的灰烬和烟雾,短暂的绽放之后,重又回归平静。
就像正在被祭奠人的生命,如此短暂。
安夏和顾慕之在顾新月身后轻轻蹲下。
安夏伸手,轻轻拉住了顾新月重复着机械动作的手臂。
“大姐……”
顾新月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你们来了……”
随即,顾新月的手又缩了回去,重又把一张纸填进了那个火盆里头。
安夏抬头,怔怔地瞧着那张不久前自己才见过的笑脸。
现在,他已经永久地定格在了这一刻,再也不会枯萎。
“发生什么事了?”
顾新月很平静,听不到她的语气里有什么激动或是哀伤。
那声音,平静得令人感到寒冷。
“他调动了岗位,去了一线,执行任务的时候,支援来晚了……所以……他就没能回来。”
这番话说得格外镇静,就好像顾新月所诉说的一切,与她没有丝毫关联一样。
郑建功走了。
顾新月来送他。
他们只是外人眼里的一对情侣。
两个人相识多年,最近才刚刚交往。
这个葬礼,顾新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帮他办。
可是如果她不出面,郑建功连个灵堂也没有人帮他立!
顾新月这两天一直很忙碌,始终守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她每天就那么静静地跪在这里给郑建功烧纸,甚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没什么话要对郑建功说。
两个“人”相对无语,却偏偏是他们陪伴彼此最久最久的一次。
郑建功最后一句话说是“等我忙完,我就去找你”。
现在,他忙完了。
可是,却是顾新月来找了他,陪着他,送他……
顾新月不知道人死了是不是真的会什么都明白,她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打算对郑建功说出口的那些话,现在郑建功是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她突然很庆幸。
庆幸最后自己和对方说的是“再见”,而不是“拜拜”。
不然的话,现在顾新月甚至都没有了一个可以来操办这一切的身份,那样的话,郑建功就真的可怜了。
孤零零地在这里等着被火化,恐怕心里头会比尸首凉得更快吧?
安夏在旁边瞧着顾新月,瞧着往日里那个嘻嘻哈哈,从来不会为任何事担忧的顾新月,这会竟然麻木得像一块木头。
她手里烧的,究竟是什么?
是给死人用的钱,还是自己欠下的债?
这些东西……烧得完吗?
“大姐……”
安夏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顾新月却平平静静的,淡淡道:“我没事,我只是在这再陪陪他,陪完他这最后一次……以后,也就没机会了。”
安夏的心里一阵不舒服。
苏伊洛鼓励顾新月追求自己的真爱之后,安夏其实一直惦念着她和狄怀英之间究竟有多深的羁绊。
可是这些日子,事情多得人没有办法喘息,所以他们之间的事情,安夏也一直没机会关心。
却没想到。
刚刚自己才为贺镇生感叹过“见一面少一面”,这会刚回来,居然就瞧见了,什么叫再也见不到!
顾新月喜欢过郑建功吗?
安夏回头,看向了站在几个人身后的狄怀英。
狄怀英的脸色很复杂,他静静地看着顾新月的背影,没有上前。
面对郑建功的遗像,也同样没有上前。
摆在他面前的,似乎一道在无形中被挖掘穿了地球的鸿沟。
阴阳可以两隔,可近在咫尺,竟然也像是站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