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2 / 2)

橙红年代 骁骑校 3715 字 3天前

老邢马招呼了两名穿制服的公安人员正要上去架人,忽然一直没说话的小野耕作挺身而出,拦住了公安人员,随即做出一个令所有人惊讶万分的举动,小野财团的社长竟然双膝跪下,给老程头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四野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小野耕作身上,就连老程头也有些吃惊,但他并没有伸手去扶这个矮个子日本人,而是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小野耕作涕泪横流,用日语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翻译赶紧通传:“老先生,小野社长求您把这个水壶给他看一眼。”

老程头默默地点了点头,把军用水壶解下来递给小野耕作,小野感激的又磕了一个头,拿过水壶仔细打量,上面小野俊三个字依旧可以清晰辨认,这正是他亡父的名字啊。

小野耕作将水壶抱在胸前,眼泪夹着鼻涕,激动地说:“这是家父的遗物,请您务必把这个水壶卖给我,价钱随便你开。”

老程头听了翻译之后,冷眼看了看他,昂然道:“这是俺的战利品,不卖。”

小野耕作伸出一只手指道:“一百万日元!”

翻译怕老程头搞不清楚日元汇率,赶紧说:“小野先生出价六万人民币,老先生您可要慎重考虑哦!”

老程头依旧摇头。

“二百万日元!”小野耕作又伸出两只手指。

老程头依然不屑一顾。

“三百万日元!”小野耕作咬牙切齿,报出了让人咋舌的价格,三百万日元,折合人民币也有接近二十万了,整个野猪峪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个价来,但老程头就是咬死口不卖。

县里领导们那个急啊,恨不得立刻跳出来替老程头做决定,但是日本友人在场,他们也不好替老人做主,不过几位领导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头不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这个水壶物归原主。

看到小野耕作眼巴巴的样子,老程头叹了一口气,说:“念你是个孝子,这水壶就送给你留个念想,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东西,你看了肯定更想买。”

说罢径直往村东头走去,小野耕作听了翻译的话,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中国老头脾气真怪,放着三百万日元不要,居然把水壶白白送给自己了,他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养父桥本隆义,老桥本阴沉着脸不说话,眉宇间似乎拧成了一个疙瘩,他顿时明白,这大概就是养父经常说起的,中国人的骨气吧。

水壶事件解决,县领导们倒是松了一口气,暗赞这个老头识大体,没有给中国人丢脸。

小野耕作推着轮椅紧跟着老程头的步伐,翻译等人紧随其后,县领导们没办法,也只好跟着走过去,这种场面让张书记很不舒服,局面居然被一个乡下老头控制,自己堂堂一县父母官跟在后面打酱油,哼,看在国际友人的面子上,我忍。

老程头领着众人来到赵司令的坟前,指着那句骷髅说:“这是你爹的遗骨。”

小野耕作愣住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竟然真的见到了战死在异国他乡的父亲的尸骸,并且保存的如此完好。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骷髅前,嚎啕大哭,当年父亲离开家乡远征中国,小耕作还是在襁褓中,他对父亲的回忆都留存在相册和母亲的叙说中,终于有一天,和父亲的距离如此之近,真让他百感交集。

骷髅是跪着的,脖子处有铁丝缠绕,看得出生前曾遭受过斩首之刑,还有一片椭圆形的锈蚀不堪的铁片悬在脖子上,如果擦掉锈迹自己观看的话,依稀可辨小野俊的名字和部队番号。

桥本隆义已经认出这就是小野俊的遗骸,绝对不会有错,因为它面前的坟茔里埋葬的正是抗日匪首赵子铭的尸体,赵子铭的首级被自己悬挂在县城旗杆上,有一天忽然不翼而飞,原来是被人窃走埋在这里了。

小野耕作哭了一阵,其余寻访团老人也跟着落泪,正当他要再次提出索要先父遗骸的时候,桥本隆义用眼神制止了他,对张书记说:“这就是我们此行要寻找的东西,请务必归还,我们愿意在贵县投资兴办企业,拜托了。”

张书记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马上通过翻译转达:“请桥本先生和小野先生放心,归还战争遗骸是国际通行的惯例,我们一定会照办,纪念碑也会按照原计划兴建,”

然后是高乡长出面,给老程头和野猪峪的乡亲们做工作,老程头当场表态,尸骸和水壶啥的都可以给,但自己只有一个条件,让桥本老鬼子在赵司令坟前磕三个响头。

翻译委婉的把老程头的意思转达过来,日本友人们还没发怒,张书记先恼了,身为县委书记的他已经相当克制了,没想到这个乡下倔老头竟然还不给面子,死死纠缠住日本友人不丢口,这老东西是属狗的啊。

张书记当即下令,把老程头控制起来,把骷髅拿走。

公安人员上前要抓老程头,这下野猪峪的村民们不愿意了,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老程头是野猪峪最年长的人,也是村里的族长,德高望重,铮铮铁骨,当年打过鬼子,打过国民党,为国家献出了儿子和孙子的生命,至今还在为村里人的温饱奔波,每天进山打猎,用野猪肉换取村里小学的师资,县里领导不把他当回事,村里人可把老爷子当成山神供着呢。

几位公安人员也发怵,这里不是县城,可以随时呼叫支援,大山里的百姓民风彪悍,当真惹不起,以往进山解救被拐卖的女大学生都要出动上百名干警呢,这回形势比上回还要严峻些,这帮日本鬼子也真是造孽,非要把什么纪念碑修在人家祖坟上,这简直比刨人家祖坟还要过分。

自始至终刘子光都在旁观,老程头所做的一切有礼有节,让他敬佩,而县领导们的所作所为却令人齿冷,为了所谓的政绩,可以忘记祖宗,忘记历史,他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带着人上前护住了老程头,这一刻仿佛历史在重演,乡亲们护住了八路军的干部,和日本鬼子伪军们对峙起来,只是角色似乎有些错位。

眼看就要爆发冲突,高乡长的面子也不好使了,好说歹说谁也不领情,愤怒的山民们包围了县领导和日本友人们,随行工作人员拼死的按着手机,可是根本没有信号,野猪峪的村民们如同七十年前所做的那样,将侵略者和他们的帮凶包在口袋阵中。

情急之下,桥本老头出马了,他用略带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说道:“程桑,我想和你谈谈。”

老桥本的中国话相当标准,甚至比高乡长说的还要流利些,众人大惊失色,这老鬼子根本用不着翻译,这么说刚才县领导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这老东西简直就是把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啊,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撩拨这些村民的神经,故意让县领导难堪!

桥本隆义用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看了看张书记等人,对老程头说:“程桑,我一直想知道,偷走赵子铭首级的人是谁?埋伏宪兵队的人是谁?开枪打伤我的人又是谁,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老程头骄傲的扬起了头:“赵司令的首级是俺请走的,埋伏宪兵队,打死小野俊的人是俺,打你黑枪的也是俺,只可惜那一枪打偏了,要不然今天就是两具骷髅跪在赵司令的坟前了。”

桥本隆义深深的点了点头,望着这个纠缠自己一生,却又从未谋面的敌人,不知道什么力量使他站了起来,环视众人说道:“我叫桥本隆义,大正五年出生在满洲,昭和十一年随支那派遣军进入支那腹地,担任宪兵小队长之职,先后曾手刃支那匪徒五十八人,野猪峪的三百余名村民就是我下令杀死的,对此我毫不后悔,那场战争,大日本帝国不是败在你们支那人手上,而是败在美国人手上,六十年前你们没有赢,现在也没有赢!从明治维新之后,支那就永远追不上日本了,你们觉悟吧!”

下面再次哗然,骂声一片,就连张书记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了,这老鬼子忒不给面子了,好说好了不就完了,非要扯些不相干的,把事情闹大了,投资的事情肯定要黄!

一群小伙子上就要上来揍桥本老鬼子,却被老程头拦住,老人家冷冷的说:“让他说,也好给咱们的人提个醒,这才是真正的日本人!”

桥本隆义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似乎很畅快的样子,用手指冲老程头勾了勾说道:“程桑,我一直有个心愿,想领教一下你的功夫,不用枪,用刀,象个真正的武士那样决斗。”

老程头说:“好,我答应你!”

转头高喝一声:“孩儿们,取我的刀来!”

毛孩领着一群小伙子飞奔回家里,抬来一把系着红绸子的阔背大砍刀,这边小野耕作也从行李中取出一把刀装精美的太刀,双手捧给养父。

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啊,张书记顿时觉得被人当成了猴耍,这老鬼子根本不是来投资的,而是报仇来的!他想管,可是又插不上嘴,在这跨越世纪的深仇大恨面前,县委书记的官职如同芝麻绿豆般不顶事了,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个见证人而已。

5-47 刀劈老鬼子

决斗就在赵司令的坟前进行,野猪峪的百十名乡亲,县乡两级政府的数十名干部和工作人员,以及省外事办的同志和日本寻访团的十几号老年男女都围在旁边观看。

不光有活人围观,小野俊的骷髅和赵司令的英灵都在默默注视着这场跨越世纪,迟来七十年的决斗。

桥本隆义使用的太刀是家传宝刀,他的祖父曾经在日俄战争中使用过这把刀,他的父亲在南满铁路株式会社当警卫队长的时候也使用过这把刀,后来这把名叫橘之丸的宝刀传到隆义手中,和他一起辗转中国战场,斩下了一个又一个反日分子的头颅,赵司令就是死在这把刀下。

小野耕作神情肃穆,拿出清酒和白绸子帮养父擦拭橘之丸,清冽的酒水流过刀刃,一枚枚圆滚滚的液珠顺着锋利的刀锋滚落,桥本隆义面露神圣之色,用白绸子将刀擦了又擦,嗓子里吟诵着腔调悲哀的日本小调。那伙日本人则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们的长辈,静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