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1 / 2)

消息传回长安之时,大明宫中,含元殿。

群臣侍立,垂首听候。

武后道:“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钦差还未到达江南,就生出这种事,却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众卿可还有什么见解?”

这会儿站在武后面前的,除了六部的各位长官外,门下、中书省各位大人,大理寺正卿跟身为少卿的袁恕己也在场。

武后说罢,众人微微沉默,刑部侍郎出列道:“臣觉着,这件事只怕是意外,毕竟钦差前往江南,声势浩大,岂会有人敢冒皇威?另外正如圣后所说,钦差还未到达江南,可见此事跟江南地方无关,多半是意外失火。”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道:“邓侍郎此言不对!”

众人纷纷侧目,见出列的正是大理寺少卿袁恕己,英武俊朗的面上,两只锋芒毕露的眼睛里泛着血丝,隐隐透着杀气。

袁恕己冷看了刑部侍郎一眼,道:“钦差领受皇命,又知道此行非同一般,怎么会如此大意失火,跟随的侍卫数百,怎会毫无防范,竟还能生出钦差亦被烧死这种荒唐之事!虽然钦差未到江南,但怎知道有些黑手会不会探出江南……又怎知下手之人来自何方,也许不是江南而是江北、或者就在这长安城里?!怎么就能直接说是什么‘意外’!简直有草菅人命之嫌!”

刑部侍郎被斥,脸色涨红:“袁少卿,这话太过了!我也不过是据圣后所言,做出合情的推理而已,怎么就血口喷人,还说什么……”

袁恕己打断他的话,冷笑:“合情的推理?三岁小儿也知道这推理简直笑掉大牙。”

刑部侍郎正气的鼻歪,旁侧有人笑道:“看样子袁少卿是急红了眼了,竟在圣后面前口不择言,真是关心情切,令人动容呀。”说话的,却是梁侯武三思。

袁恕己听武三思话语里透着一股阴阳怪气,便道:“梁侯是何意思?”

武三思笑而不语,另一位门下省的侍中却道:“户部所派的那位主事女官,听说跟袁少卿关系匪浅,还说是从豳州开始的‘交情’,也怪不得少卿急得如此了。”

这一句比之前那“阴阳怪气”更加厉害,隐约竟有指袁恕己跟阿弦有什么私情之意。

袁恕己浓眉一敛,还未出声,户部许圉师温声道:“大家都不要争执,如今是想法子如何处置此事,袁少卿也是气不过才一时激愤,毕竟这是朝廷特使,也是户部,吏部,工部三方联手所派的精锐,不明不白地就如此损兵折将,谁的心里也忍不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是。如今大家还是齐心协力,不要说些没意思的话互相攻讦了。”

众人听了,彼此相视,不再多口。

殿内复又沉默。

武后一直都未曾出声,直到现在,才道:“许卿可有好的法子?”

许圉师道:“臣觉着,江南的灾情半点也延迟不得,当务之急是再派钦差,另外,要派专人仔细调查此次失火之事。”

“就按照许卿所说,”武后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意想,这件案子,就让刑部同大理寺各自派人,联手调查,众卿意下如何?”

刑部尚书同大理寺正卿齐声领命,袁恕己道:“圣后,臣愿请缨前往。”

武后不做声。

袁恕己瞥一眼刑部众人,继续说道:“毕竟,方才邓侍郎曾有‘意外’之说法,臣怕刑部众位大人先入为主,草草结案。”

邓侍郎怒目相视,袁恕己也冷眼相对,毫不示弱。

武后仍不置可否。

忽地有个清越的声音响起:“臣觉着此事袁少卿出面不妥,臣另推举一人。”

袁恕己大为意外。

武后目光转动,看向那人:“崔卿要推举何人?”

原来出列的正是崔晔,他垂首道:“臣推举大理寺少丞狄仁杰。”

袁恕己意外之余有加惊怒,同时他也发现刑部众人彼此使了个眼色。

——狄仁杰才进长安不多久,虽有贤名,到底职位卑微,如果他同刑部之人前往,只怕会被刑部的人以官职压制,行事也会多有掣肘。

几乎无法按捺胸口急怒,正将出言反驳,却见崔晔隔空看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同月下阔海,令人望而心神安宁。

堪堪地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又隐忍回去。

半晌,武后眼中透出几分笑意,她忖度了会儿,道:“当初许爱卿推举十八子的时候,我心中也是有些掂掇疑惑的,毕竟那孩子年少,又是新进,毫无经验,然而众卿,之前户部已经派了数位极富经验的官员前往江浙,却又有什么结果了?十八子是个奇兵,正因为是新进,自有一股新进的锐气跟不畏天地的豪气,别人不能的事,她未必不成。”

群臣听着,有的点头,有的面露不服不屑之色。

武后忖度了会儿,又道:“她临行前,我召她入宫,就是在这含元殿,就是在你们所站的地方,我对她说——你这次去,一定要为了我将差使办好,若有差池,我必不饶。你们不妨猜一猜,她是如何回答的。”

群臣疑惑,面面厮觑,无法作答。

连袁恕己也平息心头愤怒,虽知道阿弦的回答一定会出人意料,但却绝想不到她会怎么说。

殿内鸦雀无声,武后长叹一声,道:“那时候她回答我说,她一定要接这去江南的差使,但,却绝不是为了我。”

一阵微微地鼓噪。

武后复道:“我当时也像是你们这样,疑惑意外,还有些许愠怒,所以我问她不是为我,又是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