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头(1 / 2)

阿弦栽倒在地,一惊之下醒来。

她转头四顾,才发现自己仍在牢房之中,窗口上天色微明,原来已经过了一夜。

而先前那一场,竟然是梦。

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惊疑,阿弦思忖着梦中所见所感,缓缓起身,却又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她愣愣想了会儿,终于发现,原先那种折磨她欲死的伤痛已不翼而飞了。

阿弦忙抬手在胸前摸了摸,伤口明明就在那里,却并不觉着疼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伤过重失去了知觉,当即不顾一切扒拉开胸前衣襟。

低头看时,更诧异地发现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就算是一夜之间,这种愈合速度也实在有些太快了。

刹那间又想起在梦中所经历过的,以及……老朱头给她的那碗汤。

明知是梦,此刻且仍觉着齿颊流芳,阿弦想到这里,蓦地怔住。

不,不是她想象中的“齿颊流芳”,而是真的,唇齿之间,竟似有种淡淡地异样香气。

“难道,真的是伯伯……”

就算是“死”,朱伯伯最放心不下的,仍还是她。

阿弦悲欣交集。

***

两日后,括州城中贴出了一则府衙公告。

公告上说,原先朝廷所钦命的黜陟使十八子,在宛州之时故意放火死遁在前,胁迫同僚在后,又复暗中潜入括州,意图敲诈刺史,侵吞赈灾粮银,罪大恶极。

此人辜负二圣所托,有辱朝廷使命,现在各位钦命大人并府衙一致同意,将此害群之马铲除,一则以儆效尤,二来维护国体,三,安抚尚在饥苦中挣扎的百姓。

公告一出,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说“十八子”,而各种声音也大有不同。

有人说朝廷本就不需要什么女官,很不成体统,如今更知道是个无用渎职之人,可见果然不堪大任,及早铲除为妙,府衙如此做大快人心。

也有人说事情未必就这样简单,一个女子,又怎会有如此恶毒心肠,大胆作出这许多事来?只怕另有隐情。

另外,也有些人因听说过阿弦的名头,不免说起她昔日的种种典故。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

而在围观的民众之中,有一人头戴竹笠,静静默默站了片刻后,转身离开。

他随着众人一路往前,在拐弯处才站住脚,将头上竹笠摘下,露出底下少年清俊的脸。

桓彦范抬头望天,长长地叹了声,向来不羁的双眼里透出浓重的忧色。

***

那日他们三人在义庄之中商议如何办法,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搬离这个地方,但是仓促间有往哪里去?只要在括州城中,迟早是藏不住的。

就在无法可想的时候,阿弦因听见桓彦范说“官逼民反”一句,却触动她的心思。

当即,阿弦提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主意。

这个主意,便是分头行事,“各司其职”。

首先让林侍郎前去出首“告密”,毕竟他们三个人里,林侍郎身份不同,且从未露面过。

倘若一出面就送张勱一份大礼:阿弦跟桓彦范的“藏身地”。要博取张勱的信任,就近行事,似并不难。

这是极重要的一步。

其次,便是让桓彦范假意扔下她逃走。

毕竟要给张勱一个诱饵,却不能给一网打尽。

而阿弦身受重伤,无法自由行动,反而成了三人之中的拖累,所以阿弦觉着自己来做这个诱饵,自是再合适不过的。

他们三个人,各有安排,阿弦是老虎嘴边的诱饵,林侍郎是步入虎穴的棋子,而桓彦范,他一个人,行动起来自方便许多。

至于那十几个孩子,便劳烦了康伯,将他们挨个儿偷偷地运到寺庙之中,先假作小沙弥隐藏起来。

桓彦范本不同意这个安排,诱饵自然好当,一动不动地被人捉拿就是了,但是诱饵又是最危险的,毕竟不知道老虎什么时候会下口。

且阿弦又有伤在身,情形险恶,桓彦范万难答应。

阿弦劝道:“正如你所说,如今且不到最冷的时候,若还拖延下去,死的人只怕更多,局面也更不好收拾,你放心,我有自保的法子。只要让侍郎这般对张勱说……”

阿弦低低地解释说完,又对桓彦范道:“你不要以为你就无事了,我跟侍郎大人不过是做了个铺垫,是成是败,却都在你的身上,你才是担子最重的一个。”

桓彦范看着她恳切的眼神,道:“当初若不是微服前来,你身上这一刀,会不会就能免了?”

林侍郎却明白过来,叹道:“如果不是微服前来,之前在宛州放火的那些人必定还盯着我们,这些人心狠手辣行事又防不胜防,我们能不能顺利到括州来挨这一刀还是未知呢。”

阿弦忍不住笑了笑,牵动了胸口伤处:“你我都非神人,无法算计的每一步都安然准确,只能问心无愧而已。”

“好个问心无愧,”桓彦范有所触动:他一笑,举手握住阿弦的手,“你有如此慷慨胸怀,我也不能太儿女情长了,好,我便答应你,只是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出事。”

阿弦也将他的手掌握了握,道:“我不会这样短命,还想一块儿回长安再喝酒呢。”

“喝酒”二字一出,忽然又想起当初答应崔晔的话,不由一笑。

桓彦范站住脚,深深调息数次,才又将斗笠戴好。

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奔离开。

***

两日后,清晨。

陶先生来看阿弦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她居然盘膝坐在床上,似在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