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金色的阳光从她头顶的天窗里照了进来,光芒之中,她的脸也有些金茫茫地,看着竟然……
陶先生望着这张镇定自若的脸,心里无端地竟有一丝慌张。
在从义庄将阿弦拿回来之后,他是亲自看过的,当时阿弦的情形很不好,似会虽是一命呜呼。
陶先生一来想着从她口中探听桓彦范跟那无名高手的下落,二来有碍于林侍郎交代张勱的话,故而不敢对她用刑。
谁知道,她痊愈的速度超乎想象,简直……如有神助。
“这个人很棘手,一定要快些杀了。”强压住心里的不安,陶先生后退两步,转身走开。
***
鼓声三响,刽子手早将大刀磨的锋快。
从清晨太阳还没出来之时,就有许多百姓们早早地前来等候,直到此刻,府衙门前的校场地,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几乎全城的百姓都齐聚于此。
早就搭建好的高台之上,阿弦被押了上来。
刺史张勱同林侍郎并排坐着,在座的还有几位官员,并几位当地的士绅,名流等。
陶先生垂手立在张勱身后,他想要亲眼看一看这个人人头落地的样子,回去也好交代。
但对底下带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而言,则都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也许对这个本朝第一个女官充满了好奇,又不懂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成为女官,然后却又穷凶极恶地犯下这许多的大罪,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想象出来的模糊的样貌,所有人都想一睹为快,所以今日,能动的不能动的几乎都一并到场。
但就在看见阿弦的瞬间,每个人却都呆了。
不管他们心底所想象的“女官”是什么模样,眼前出现的容貌秀丽的“少年”,却着实超乎他们的想象,无一丝雷同。
因为之前一路跋涉而来,又才受过伤的缘故,阿弦看来比以前更加清瘦纤弱些,但是那张脸,却兼具少年的隽秀同少女的纤丽,让人瞩目的时候,完全忽视了她到底是男是女,而只是觉着是极好看的人。
这样的人……会是女官吗?
这样的人,会穷凶极恶吗?
原本鼓噪的现场,开始蔓延一种令人不安的静寂。
宣令官又诵读了一遍阿弦的“罪大恶极”,回头看向张勱,等他的示下。
张勱正要下令,林侍郎道:“且慢。”他倾身对张勱道:“使君,我还有几句话跟十八子说。”
林侍郎起身,走到阿弦身前。
就在张勱等着听他痛斥阿弦的时候,林侍郎举手,竟将帮着阿弦的绳索解开。
张勱一怔,坐直了些:“林公,你这是……”
林侍郎看着阿弦:“可以了吗?”
阿弦一笑点头,林侍郎叹道:“这种事,我一辈子只得做一次,再来一次,立刻就死了。”
阿弦抖了抖双手,道:“侍郎做的很好,超乎我想象的好。”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林侍郎摇头摆手。
台上台下众位,眼见两人竟似谈笑风生起来,更是诧异加倍了。
张勱原本还以为林侍郎另有后招,见状不对,便挺身站起来:“林侍郎,你在做什么?”
林侍郎回头看他:“张使君,你觉着我在做什么?”
张勱见他的眼神跟先前大不相同,遽然色变:“林侍郎……你难道……”
林侍郎冷笑,厉声道:“不错,我的确是同你做戏的,我若不如此,大概自己的老命也不保了!”
前面的百姓们听得明白,顿时轰然鼓噪起来,后面的有些听不真切,忙打听详细。
此刻阿弦又拍了拍衣袖,气定神闲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张勱、陶先生等人。
她快步走到高台之前,俯视台下的众百姓们,忽地一举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台下百姓们会意,迅速地又恢复平静。
阿弦道:“大家方才可都听见了吗?林侍郎说:他跟张使君是做戏的,因为不这样做,便会没命。也就是说,所谓的我的种种罪名,也不过是捏造出来的而已!”
“嗡……”现场又有些骚动。
前方一个胆大些的青年叫道:“这么说,十八子难道是好官吗?”
阿弦道:“我是不是好官,并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的张使君,他绝不是个好官,他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
此刻张勱总算醒悟过来,阴沉着脸示意底下的士兵上前。
张勱自己却叫道:“不要听她妖言惑众!”又咬牙对林侍郎道:“林公,你不要如此想不开!放着阳关道不走,要走独木桥么?”
林侍郎道:“哪个是阳关道,哪个是独木桥,老夫心里清楚,不用你教!”
张勱一窒:“你……”
林侍郎冷道:“这两日,我将你括州城的灾后所费资财等粗略加了一遍,各种项目大有出入,张使君,我劝你及早回头吧,若现在还想着杀人灭口,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林侍郎因得了张勱信任,这两日得以将府衙的种种账目过目,心里已经有数,此刻说出来,正中张勱的心病,脸上紫涨。
张勱身后陶先生闪身出来,虽不动声色,袖底却有一抹寒光若隐若现。
正要趁着乱先行解决了林侍郎,再料理阿弦,忽然身侧似有一股杀气冲来。
陶先生心惊,侧目看时,却见旁侧大旗下立着一道很不起眼的身影,着府衙差役的服色,平平无奇的脸,两只眼睛却似鹰隼盯着猎物般望着自己。
刹那间,陶先生竟无法动弹。
这一会儿,阿弦举手往下轻轻压了一压,百姓们见状,又慢慢地静了下来,尽数等她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