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别走(1 / 2)

崔晔惊醒四顾,却见院落寂寂,并无任何人在,只有院门处守卫听见动静,犹豫着闪身出来,以为主人有何吩咐。

淡淡地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双眼中浮现一丝惘然,崔晔扶额自语:“莫非我是……忧极生乱了么?”

阿弦惊见他居然能听见自己的呼唤,即刻又放声大叫道:“阿叔,是我,真的是我!”

忽然有很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来者一直走到崔晔身旁,双手一揖,道:“您唤我?”

阿弦眨了眨眼,意外:原来来的人竟是康伯。

***

康伯行礼之时,目光转动,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这棵牡丹。

崔晔道:“康伯,今夜阿弦无法回去,虞娘子那边儿劳烦你说一声。”

康伯正疑惑地打量着牡丹,听了崔晔这般吩咐,便皱眉道:“出了何事?”

崔晔还未回答,康伯沉声道:“您不能再如此了,上回在怀贞坊留宿,可知已经引发无数风言风语了,就算你不在意那些,那皇后的看法么?你明明最为明白皇后的用意,为何竟执意明知故犯,为了那个小丫头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值得么?”

阿弦目瞪口呆。

崔晔恍若不闻。

康伯又道:“当初虽多得她救护,但你为她做的也够了,早该狠心两清。就……让她当一个单纯的棋子不好么?”

“棋子?”阿弦更是呆若木鸡,每一处叶片都静止不动了。

崔晔方道:“不必说了。”

康伯深锁眉头,复又看向牡丹:“我知道你自有打算,所以先前才不曾干涉,但是……却不能眼睁睁看你行差踏错,毕竟还有更重要的大事不可辜负。”

仿佛有一声叹息。

康伯顿了顿,问道:“她在哪儿?我该接她回去了,上次你在怀贞坊夜不归宿,这次若她又在府里留宿,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崔晔道:“她今夜回不去了。”

康伯眼中泛出不悦之色,崔晔道:“阿弦不知何故,白日在此处昏迷不醒,我正想法子救治。”

“昏迷不醒?”康伯这才惊疑起来:“不知何故是什么意思?总要有个起因。”

“症结怕就是在这棵牡丹上。”崔晔将阿弦跟太平两人观赏牡丹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康伯惊怔:“居然……竟会这样?那可有性命之虞?”

“不会。”崔晔回答。

康伯踌躇了会儿:“那好吧,事到如今只能先救人要紧。”

他正要告退,崔晔忽道:“康伯留步。”

康伯道:“怎么?”

崔晔道:“因今日事出突然,事发之后,我为查明真相,详细询问过阿弦进府后发生的每一件事,见过的每一个人,原来,她曾被韦洛拦住过。”

康伯不动声色道:“是么,那又如何?”

崔晔转头看他:“您没有话跟我说么?”

冷月清辉,寒夜花园之中,两人各据一方,目光相对,中间还立着一株“呆若木鸡”的冬日牡丹。

阿弦心头迷惘茫然,她当然不想“偷听”崔晔的“秘密”,但如今却是身不由己。

顷刻,康伯终于说道:“如果你想问的是当初我教训韦家那个小子的事,我自认并未做错。”

花瓣抖了抖,阿弦忽然想起白日韦洛义愤填膺地控诉她“殴打报复”她的兄弟。

没想到……阴差阳错,真相呼之欲出。

崔晔缓缓道:“您该将此事告知我。”

“这种男女之间争风吃醋的事,你几时也如此感兴趣了?何况……”康伯不以为然,又半愠道:“若不是你对那丫头留情太过,连韦家之人都看了出来,他们怎会安排那些地痞为难她?”

崔晔眼神一沉。

康伯又道:“不过如果这韦氏一家跟府里无关的话,我也懒得理会,但若真的闹出来,连带府内也要坏了名声,是以我才教训了那叫韦洵的小子,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阿弦听到这里,终于明白。

怪不得韦洛那样仇恨自己,上次雪天她从户部返回,路上遇到几个人无理纠缠,却被她打散。

后康伯及时来到,告诉她此事自会处置,不必她理会,阿弦因相信这老人家,因此也并没有追问。

没想到,居然是韦家的人干的,而且听他们的口吻……原因居然是“争风吃醋”。

回想那时,就连阿弦自己对崔晔的感情都还懵懂迷惑呢,怎能想到居然有目光如此“犀利”的旁观者,居然会把她当作情敌眼中钉?甚至不惜动用如此下作手段对付?

一时间阿弦简直不知该为哪一点惊奇或者吩咐:是韦氏的“机警过人”?“出手不凡”?还是吃亏后的……“倒打一耙”?

这世间真是风云变幻,颇为魔幻。

崔晔的声音却仍是淡而静,道:“从我请您帮我照看着阿弦开始,但凡跟她有关的,我都不想错过。”

“哈,”康伯忍不住笑了声,竟道:“你真的是为了她神魂颠倒了么?”

“康伯。”崔晔静静地出声阻止。

康伯敛笑,盯着崔晔片刻,复沉声道:“既然如此,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了,从您先前在长安吐血重病,却不惜千里迢迢赶去括州见她,到前些日子不听我的劝诫、夜不归宿守着她……这一件件糊涂之极的事,简直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但偏偏……”

“康伯。”崔晔再度出声,眼神微冷。

***

康伯凝视着他的双眼,噤声。

也正是崔晔开口的瞬间,花园门口有人道:“人可在里头?快叫他出来。”隐隐是崔夫人的声音。

康伯当然也听见了,两人沉默相对,片刻康伯道:“我该回去告诉虞娘子今夜女官留宿的事了,昏迷不醒也要隐瞒么?”

“隐瞒。”

康伯拱手,后退一步。

他转身欲行,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崔晔道:“你总该知道,这并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身家跟生死性命。”

这一句,重若千钧般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崔晔并未回答,康伯的脚步声远去。

阿弦愣愣地,张口结舌。

花园门边儿崔夫人又仓皇着急地说道:“不必去请了,我过去就是。”

崔晔听到这里,双眸微微一闭,转头看向“牡丹”。

阿弦本正被崔晔跟康伯的对话震撼,无法反应,被他目光扫到,才又反醒过来。

正不自禁地汗毛倒竖,崔晔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拔腿往前去了。

“阿、阿叔……别……走……”阿弦试图叫他,但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且如此微弱,如此气虚。

这瞬间,崔晔已经走开了,风中隐隐传来他的声音:“母亲……”

崔夫人抓住他:“出了这样大事,你如何有闲心在这……”

渐渐远去,声响悄然不闻。

花园里剩下了阿弦一个人。

不对,应该说是一株花。

“康伯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阿弦喃喃。

“为什么居然还……说我是棋子呢。”无端地有些心慌。

***

崔晔虽下令将此事隐瞒,但如何能瞒得过崔夫人,原先只当阿弦陪着太平玩耍去了,只得由着她们去,谁知一去不回。

直到心腹之人说明花园中出了事。

来花园之前,夫人早也探过了阿弦。

因外头并非说话之处,两人仍回房中,崔夫人才道:“发生这样大事,你不好生想法子,在花园里是做什么?我又听人说你不许去请御医,到底怎么了?”

崔晔道:“母亲勿要着急,此事不必御医,也更不宜张扬。”

“什么话!”崔夫人焦虑道:“阿弦昏迷不醒,我、我先前试着……去探阿弦鼻息,竟觉着……”急得几乎落泪。

崔晔道:“母亲,黄公已经瞧过了,阿弦的身子并无什么大不对。”

崔晔所说的“黄公”,正是崔府的一名账房先生,又因对医理颇有研究,平日里崔府上下有个头疼脑热,他一出手,往往便能药到病除。

只要不是什么大症候,且除了崔老夫人等几位女眷外的其他病症,都是黄先生料理。

崔夫人急道:“我越发不懂这话,黄先生虽然能耐,到底比不得御医,你、莫非是怕事情张扬后连累了府中,所以才封锁消息……”

“儿子怎会这样做,”崔晔摇头道,“母亲难道不知道我的心,如果请御医能让阿弦好起来,我怎会有半刻犹豫?”

崔夫人略松了口气:“听你的意思,是想到好法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