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武后首肯,牛公公匆匆出外,果然见丘神勣立在檐下,牛公公道:“丘大人,什么事要这样晚的兴师动众?”
丘神勣低低说了一句,牛公公一愣:“是真的?”
丘神勣道:“千真万确,娘娘先前让我盯着些,所以不敢怠慢。”
牛公公带笑闻声说道:“丘大人也是尽忠职守,这样罢了,我看娘娘有些倦了,你就不必面见,我去告诉娘娘就是了。”
丘神勣不敢多言:“那就劳烦牛公公了。”
打发了丘神勣,殿内武后道:“发生什么事了?”
牛公公略一犹豫,终于上前两步,在武后身旁低声说道:“丘大人来说,原来今晚上……女官并没有回怀贞坊,而是歇息在崔府里了。”
武后遽然色变:“留宿了?”
牛公公低头:“听说是这样的。”
武后面露怒色:“岂有此理!”
牛公公忙道:“娘娘暂且息怒,兴许……是有什么原因的。想崔天官向来行事谨慎,断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儿的。”
武后冷道:“他行事果然越来越谨慎,所以上次才在怀贞坊留了一夜。”
牛公公心头一跳:“那不是……因为女官病重了么?关切之故也是有的。”
“那这次呢?这也关切的太过了!”武后气冲心头,几乎立即传命。
但到底已是这般时辰,端不好再大闹腾出来,心念急转,武后勉强压下怒火:“明日即刻传崔晔进宫,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次日天不亮,武后依旧早起,便想看看太平起了不曾,再问一问她昨日崔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正欲去含光殿见太平,小太监来报:“梁侯求见。”
武后本有些不愿见,但才将武承嗣调了回来,倒是不好过分冷落武三思,因此暂且止步。
***
南华坊,崔府。
清晨的阳光还未覆过这片皇城之外的坊区,崔府的人就被不间断的犬吠声叫醒。
崔升闻讯出来查看情形,却见那道黑影一掠而过,竟往内宅奔去。
门上人惊奇说道:“是向来跟着女官的那只黑狗玄影,我们还未开门呢,它就等在外头,也不知是待了多久。”
另一个道:“昨晚听见犬吠,还以为是别人家的,难道是它守了一夜?”
崔升不知究竟,匆匆转身去追玄影,心里却明白:玄影甚有灵性,只怕是察觉阿弦出事,故而前来找寻。
因此崔升径直去往阿弦的卧房,因时候太早,卧房的门还关着,玄影则站在门外,正举爪去抓挠那门,呜呜乱叫。
里间丫鬟听见动静,才一开门,玄影即刻跳了进去。
崔升略微动容。
然而眼见天色放明,崔晔居然一夜未归,崔升心里不免担忧,便叫了一个下人吩咐道:“速速去往曲池坊明府……”如此这般交代了几句。
那人去后,崔升也跟着入内,却见玄影趴在榻前,榻上阿弦仍是十分安静地躺着,一问丫鬟,却是整夜未醒。
崔升心头一沉,只得退出来,正要去拜见老夫人,就见门上一人鸡飞狗跳地跑了进来。
崔升只当是有了崔晔的消息,才惊喜要问,那人却道:“二爷,宫里头来人了,快去接旨!”
这一句话,却像是霹雷轰响,不知吉凶。
崔升不敢怠慢,急忙打起精神往外,还未到二门,外间传旨太监已到了。
两下相遇,传旨太监道:“传天后口谕:听闻崔府花园有一株牡丹冬日盛开,本宫意欲一观,着命人将牡丹花即刻送往宫中一观真假,钦此。”
崔升听了这道旨意,几乎昏死过去。
那传旨太监笑着催促道:“二公子,您怎么啦?接旨呀。”
崔升反应过来,脸色发绿,崔晔临去之前特意叮嘱叫看护好了牡丹花,若有差池唯他是问,崔府向来家教严禁,府中之人训练有素,绝不会出什么纰漏,因此崔升只好生等待哥哥回来就是了。
但此刻这种状况,却无疑是意料之外,连崔晔也想不到的突发情形。
为人臣的身份让崔升无法抗拒圣意,但如果领旨了,崔晔那边又如何交代?
崔升精神恍惚,竭尽全力镇定下来,强问道:“娘娘怎会突然有这般想法……且把牡丹送到宫里,是如何带法儿?”
太监道:“娘娘向来爱极牡丹,贵府的牡丹冬日盛放,更是天底下的奇景儿,娘娘当然想亲眼看一看,至于送往宫中么,娘娘倒也没特别交代,要折了去也行,刨了去也行。”
牡丹天生娇贵,折了去,只损了花枝,刨了去,在这冬日只怕再活不了。
但这两种不管是哪一种,却都违逆了崔晔的吩咐。
太监因见崔升迟迟不答,便道:“娘娘还等着呢,咱们不要耽搁了。二公子且领路吧?”
崔升把心一横:“等一等!”
太监道:“怎么了?”
崔晔道:“如今……我哥哥不在家,他临去曾交代不让动这牡丹,所以您看……不如等他回来……”
太监脸色一变:“什么话,难道娘娘的口谕,竟不如天官一句话么?”
崔升噤若寒蝉。
***
内侍不由分说,逼着崔升带路,崔升虽有意拖延,却终究不敢跟皇命相抗,虽尽量放慢脚步一心盼着崔晔回来,但这崔府终究没有长安城大,终于到了花园。
进了牡丹花圃,内侍一眼便看见了花圃中央那浓艳盛放的牡丹,在清晨的阳光中如此明艳鲜美,所有的内侍都惊呆了,他们虽听说此事,但亲眼目睹,仍是被这种慑人的美艳慑服。
传旨太监第一个反应过来:“居然是真,娘娘看了此花,一定会很喜欢。”喜不自禁,即刻叫人前去挖掘。
两名太监领命上前,还未靠近牡丹,就听见“汪汪”狂吠之声。
众人闻声看去,却是一只黑狗越过花圃狂奔而来,径直冲到牡丹之前,向着宫人们大叫。
崔升一愣:“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