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言而鬼语(2 / 2)

那书吏闻听笑道:“近来不是多了个验官么?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像是个有经验的老手,做的甚好。”

袁恕己随口道:“是不是那个尚书都事周兴的什么义子?”

书吏道:“少卿好记性,正是此人,名唤周利贞。也正因为是周都事推介来的,原本大家伙儿还有些瞧不起他,不料竟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袁恕己淡淡道:“能做事就成了,其他倒是其次。我们大理寺就欠缺一个能干的仵作,若他能顶这个差,管他是利真利假,周都事的义子还是亲生儿子。”

眼见一日将近,日影转暗,袁恕己起身出外。

经过庭间之时,却见廊下有道人影郁郁而过,身形偏瘦却高,瞧着眼生。

大理寺的上下人等袁恕己基本都见过,也都认得,不认得的自然是新进了。

袁恕己正猜测是不是就是那周兴的义子周利贞,迎面一名同僚走来,笑道:“少卿怎么还在此耽搁,外间有人等你呢。”

袁恕己闻听,便不再去留意那人,只迈步往外而去。

在他身影消失门口之际,那道瘦高的人影却转过头来,一双有些细长的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凛凛的光,他向着袁恕己离开的方向笑了一笑。

这种毫无温度的笑容加上两只精光闪烁的眼睛,让人想到藏在草丛中,狺狺吐信的冷血爬虫。

***

袁恕己当然并不知道,自己身后那个叫人毛骨悚然的笑脸。

他出了大理寺,却见门口站着两人,一个是崔升,另一个竟是桓彦范。

桓彦范前几日被派了外差,是昨儿才回来的,袁恕己当然知道。

三个人见了,彼此行礼,桓彦范照例笑说:“少卿别来无恙,这些日子如此苦干,是不是想青云直上,不理我辈了?”

袁恕己不理他:“你到底是出什么外差,把一张嘴磨的越发油滑了。”

崔升笑道:“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少卿是不是休班了?正好去飞雪楼上吃酒,也算是为小桓子接风洗尘,如何?”

袁恕己道:“崔二哥不怕家中兄长责骂了?”

崔升脸上一红:“我又不是去喝花酒。”

桓彦范道:“少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二哥最怕他家长兄么?莫说是他,这长安城里一半儿的人也是敬畏有加的。”

袁恕己却哼了声。桓彦范笑道:“好好好,这里头当然不包括少卿,别平白玷辱了你的威名。”

三人说笑了会儿,便往平康坊而来。

点了菜,斟了酒,说起近来的闲话。

桓彦范道:“先前小弦子去雍州的时候我不在长安,后来听说天官向陛下举荐了少卿,怎么反而让狄少丞去了呢?”

袁恕己道:“我的性子急,自然不如少丞沉稳。”

“天官都说了,还有谁嫌你不成?”

“嫌我的人多着呢。”袁恕己吃了一杯酒,淡淡地说。

桓彦范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二哥,小弦子……却是绝不会嫌你的。”

袁恕己横他一眼,夹了一筷子肘肉放在他面前:“难为你巧舌如簧,这嘴皮子都磨得薄了,快吃些补一补,这叫做以形补形。”

崔升大笑:“以形补形的话,该吃的不是肘子肉吧。”

桓彦范捶他一记,自咬肉吃,又喝了口酒:“对了二哥,听说你的好事也将近了?”

崔升正高兴,闻言略有些不好意思:“你可真是个‘千里眼,顺风耳’,才回来,怎么就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

桓彦范道:“你不用管我哪里知道的,只说是不是真?”

崔升心里喜欢,这两个又是知己,因此也不瞒着,便脸红红说道:“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是荥阳郑氏家的,从小儿认得,我本以为时隔多年她许是嫁了,谁知并没有,之前家里头……请了媒人上门,他们家里竟也是乐意的,所以……”

崔升期期艾艾说着,桓彦范大笑:“果然是真的了,恭喜恭喜!今日定要多吃几杯了。”

袁恕己也笑道:“原来还是青梅竹马,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缘分,果然要多吃几杯。”

崔升听了袁恕己这话,笑叹了声:“你们不知道,这姻缘也不是天掉下来的,差点儿我就错过了。”

两人见他话里有话,忙又询问。

崔升却谨记崔晔的话,不敢把详细情形告诉两人,只说道:“你们知道我哥哥的脾气,我原本是不指望的,更不敢说出口,谁知……谁知哥哥竟记得阿霏的事,也是他跟母亲说明,让去求亲的。”

说到这里,崔升眼圈一红:“我还当哥哥会骂我呢,谁知他那么有心,我却是因祸得福了。”

桓彦范点头道:“别看天官平日里看着冷冷的,却是个外冷内热极有心的人。”

袁恕己不敢苟同:“他是有心,只是太深不可测了些。”

桓彦范大声咳嗽,崔升笑道:“我知道少卿跟哥哥的交情非同一般,所以不会介意这些话的。”

三人又吃了会儿酒,不免又说起阿弦,猜测她在雍州的事是否顺利。

袁恕己虽看着淡淡地漠不关心,眼中却也浮出忧虑之色,只是仍一字不提。

说话间,桓彦范道:“说来,怎么让陈郎官陪着去了呢?”

崔升道:“陈郎官怎么?”

桓彦范笑扫他一眼:“可见天官从不跟你说这些,你才一无所知。”

袁恕己则道:“陈基去也无妨,只是多一次求而不得罢了,没什么好的。”

桓彦范道:“这话里的酸味冲天。”说着大笑,又道:“不过,近来长安城里不少豳州来的人。”

袁恕己因他一直提阿弦,心里也七上八下,闻言也想转开注意力,便问:“哪里有那么多了?”

“别的不说,你眼皮子底下岂不是就有一个?”桓彦范举手倒酒,说道:“你们大理寺验房里的那个小仵作,周都事的义子,听说之前也是豳州人,认了干爹后才改了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