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后退,李贤却也动了,他先一步走到门口,将门掩起,缓缓转身问道:“怎么,你很讨厌我吗?”
阿弦自诩从不曾讨厌过李贤,就算李贤曾明显地表露出敌意,在阿弦看来,这也不过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罢了。
但是今天不同,她没有办法掩藏心中的厌恶跟不悦,似乎是本能而生的。
“我该走了,今日我本就不该来。”阿弦淡淡地说。
“是啊,你上了鬼的当嘛,”李贤一笑抬头:“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跟明崇俨那样亲厚,他向来看不惯我,他所用的鬼只怕也同样的懒惰,奸猾。”
阿弦心头一顿:“殿下说什么?”
李贤问:“怎么了?”
阿弦皱眉:“我并没有说向我报信的是明大夫的鬼使,且殿下也应该是看不到鬼使的,你怎么知道那鬼是明大夫所御者?”
李贤张了张口,然后他自言自语般道:“啊,我忘了。”
他并没有惊慌失措的神情,反而半是羞惭,半是得意地向着阿弦展颜一笑。
阿弦的心狠狠地又随着一跳,恍恍惚惚地想:这种笑,似曾相识,但……却不像是在李贤的脸上看到过的。
这一切越来越不对。
阿弦深吸一口气:“殿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时大意了而已。”李贤这样回答,一步一步向着阿弦走近。
阿弦并未后退,只是不再回避地仔细看着李贤的脸:“你……”她心里有一种可怕的想法,但因为太过骇人,她不愿意这是真的。
李贤不慌不忙地问道:“我怎么了?”
阿弦盯着他:迫于无奈向自己说谎的明崇俨的鬼使,知道鬼使身份的“李贤”,以及他方才评论明崇俨的那句话……
阿弦咽了口唾沫,终于问道:“你……是谁?”
李贤先是挑眉,继而仰头一笑:“我?我是太子殿下啊,不然我还能是谁?”他笑吟吟地望着阿弦:“或者,女官的心里以为我是谁?”
阿弦咬牙:“你、你不是太子!”说出这句话,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但直觉如此强烈。
李贤叹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怀疑自己的亲弟弟呢?这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他惆怅地叹息着,举手向着她的脸上轻轻抚了下来。
阿弦举手挡住,正犹豫要不要将他反制住,忽然觉着有一股阴寒之气,从他的手上极快地渗透到自己的身上。
瞬间,身体就像是正在结冰的水,起先是手,然后是双脚,身子,一寸寸地不能动了。
李贤见她无法动弹,放松般吁了口气:“我并不想伤害你,相反……”他并未说完,便将阿弦打横抱了起来,迈步往内。
在书房的最里间,停着一张胡床,幔帐低垂。
“李贤”撩开帐子,胡床上却躺着一个人,好似是在睡梦中,容貌极为俊美,气质高雅,这人,竟是先前“身死”的阴阳师,阿倍广目。
阿弦无法做声,只是瞪大双眼,心中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李贤”用怜惜的目光看了看榻上的阿倍广目,把阿弦放在了他的身旁,然后他举手,在阿倍广目的额头上轻轻地画了一个符似的形状。
随着李贤撤手,原本“熟睡”的阿倍广目醒了过来,他懵懂地望着周围,目光落在李贤身上的时候,停了停,表情越发懵懂迷惑了。
直到他看见了身边人。
“阿弦?”他惊呼了声,扑了过来,似乎想要将她扶起来。
阿弦身不由己地望着他,心像是急速地在往深渊之中飞坠。
阿倍广目将阿弦扶起,抱着她的肩头,双眸睁大,半是惊疑半是担忧:“你怎么了?”
阿弦无法回答他,而榻边的“李贤”接口道:“她没事,从现在开始,她是你的了。”
“阿倍广目”抱着阿弦,恍惚看着“李贤”:“你……我?”脸上逐渐流露大惑不解的神色。
“李贤”笑道:“是啊,你不是喜欢她喜欢的发狂么?现在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恭喜你。”
“阿倍广目”愣了愣,目光从他的面上移开,重新看向阿弦。
当盯着阿弦的时候,他的神情总算也慢慢地变得舒缓而喜欢,像是想起什么般喃喃道:“不错,我是喜欢阿弦的,我……我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啦!”他渐渐地开始欣喜若狂。
床边的“李贤”静静看着,目光瞥过阿弦,神情里透出几分魅惑,最后他笑了笑,转身往外去了。
身后,“阿倍广目”抱着阿弦,随着那股心底的狂喜在扩散,他的眼神也逐渐地迷乱起来,他伏身,轻轻地在阿弦的脸颊上亲了口,然后缓缓往下。
阿弦想出声,却无法发声,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叫道:“不要!太子……不要!”
***
早在阿弦进东宫书房,看见“太子李贤”坐在桌边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感觉到一丝异样。
也许是她通灵的体质,也许是因为毕竟是骨血相连,所以对于面前的人,格外敏感。
她本能地觉着今日的李贤,怪。
怪的简直不像是李贤,她甚至在那么一瞬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的影子。
尤其是当他一笑的时候。
现在阿弦可以确定了。
先前跟她说话的“太子李贤”,的确不是李贤本人。
而现在这个在自己身旁的“阿倍广目”,也绝非真正的阿倍广目……或者说,他的身体的确是阿倍广目,但是,内里……
那个她不肯相信的揣测成了真。
——李贤跟阿倍广目他们两个人……魂魄互换了。
虽然阿弦不知道,真正的阿倍广目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这也是阿弦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