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篇5(1 / 2)

正如阿弦所料,现在“同床”的这个“阿倍广目”,虽然身体是阿倍广目,但是魂魄,却是正牌的太子李贤。

阴阳道传到倭国,经过研习改造,虽不离本源,却也由此而精进修习出许多近似于邪术的法术。

阿倍广目正是这一代阴阳师之中最出类拔萃的,再加上他又极擅长掩饰自我,揣摩人心,也难怪明崇俨开始的时候会严重地低估他,甚至屡屡吃亏。

对方同自己的交际,都是经过精心图谋计划的,又是一副貌似清雅的面貌,简直防不胜防。

阿倍广目诈死逃生,在遣唐使启程回倭国的那一刻,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船,重新潜回了长安,他精修阴阳道,自然知道如何以法术掩住人鬼耳目,所以就算阿弦跟明崇俨都通鬼道,对于他的行径,却仍是一无所知。

阿倍广目为自己找了个极合适的藏身所在,那就是东宫。

他当然知道太子李贤恨自己入骨,但是追究李贤因何恨之入骨,原因无非是因为在雍州的惑心之鬼,引出李贤心头不该有的绮念甚至放大至无法遏制,——李贤的恨,恰恰是因为爱,爱而不得之“爱”。

起初阿倍广目并没以真面目示人,他只是假扮江湖术士,乔装易容,做太子府的门客。

但在他接近李贤的时候,却会以他“术士”的身份,同李贤恰如其分地提起些玄虚手段,他揣测人心的手腕极为高明,连李贤都没有发觉,自己的思路完全是给这化名为“王净天”的术士牵着走的。

西方广目天王,梵语里的名字叫做“毗留博叉”,以净天眼留意目睹三千世界,这也是阿倍广目化名的由来。

李贤因心系阿弦却碍于血缘相关,只能按捺,但惑心之鬼给他的那些记忆却挥之不去,渐成魔障。起初李贤询问“王净天”,也就是阿倍广目,是不是有一种法术可以把人的某段记忆完全销毁。

得到肯定答案后,他几次想要选择把跟阿弦的那些记忆都毁掉,可每次临到头却又反悔,因为他毕竟舍不得。

有次“无意中”,王净天对他说起有一种灵魂互换的法术,李贤虽觉着匪夷所思,但却也不免悄然印在了心底。

***

阿弦被李贤抱着,察觉他情绪难以自控,整个人从里到外,如同坠于寒冰地狱,又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煎。

虽不能动,泪却从眼中涌了出来,右眼的赤红被泪水淹没,看来就如同有血流出一样。

正李贤抚住她的脸,低头想要亲上她的双唇。

当目光同阿弦血色的右眼相碰的时候,李贤的动作突然一停。

“你……”他震惊地,同样也疑心阿弦受了伤,忙举手轻轻地擦过她的眼角,察觉那并非是血,而是泪水的时候,才似松了口气。

只不过,当手指抹过那沁凉的泪的时候,他迷惘的心底突然也生出了一种近似于酸楚的感觉。

这让他忘了继续动作,只是愣愣地看着阿弦。

眼泪涌出,就像是塞在喉咙里的冰块也随着融了些许。

阿弦张了张口,以微弱而沙哑的声音道:“殿下,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话吗?”

“殿下?”李贤喃喃,“你叫我……殿下……”

“我说……”阿弦挣扎着,继续说道:“我很高兴、很高兴你是那样出色的人,很高兴那样出色的人是……”

像是惊雷掣电,又像是狂风大作,裹挟着冰冷的急雨从天而降。

冰冷而无情的让人会从混沌中逐渐清醒。

李贤心头轰然响动,他盯着面前的阿弦。

原本迷惘的眼神,却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透出了一线太阳之光。

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那个在沛王府旧宅的日子,那个人坐在自己跟前,无视他的故意的冷漠跟任性的冷嘲热讽,如此这般地对他说。

——“我很高兴你是那样出色的人,很高兴那样出色的人是……我的阿弟。”

“我的阿弟。”

“阿弟……”

“阿弟?!”有什么东西,本能地涌了上来,直撞上眼眶。

几乎无法反应,是滚烫的热泪从双眼之中掉落。

李贤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猛地松开阿弦,双手捧着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

而在外间,正在斟茶的阿倍广目忽然觉着不对。

他放下杯子,正要进内查看情形,书房外响起了房先恭的声音:“太子殿下近来甚是用功,我们都劝他要留意保养身体呢……这会儿不知道是否略事歇息,让我……”

还没说完,房门已经被猛地推开了。

房先恭一愣,呆呆地看着身旁的明大夫,却发现这位谏议大夫满面冰冷。

明崇俨不理会他的喋喋不休,迈步进了书房,当看见在里间端坐吃茶的“太子李贤”的时候,明崇俨愣了愣。

房先恭正诧异明崇俨为何如此鲁莽无礼,“太子李贤”若无其事地说道:“原来是明大夫,真是稀客,今日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明崇俨眼带疑惑地望着他,终于道:“殿下,女官可在此?”

“李贤”道:“女官?只怕你找错了地方,怎么跑到东宫来要人了呢,不是该去崔府吗?”

明崇俨原本就对李贤有一种“偏见”,这会儿更是越看越有些不顺眼,他打量着书房内,目光落在了右手侧的里间入口。

明崇俨掂量着:“听说女官就在东宫,我有急事要找她,如果她的确在,劳烦殿下叫她出来。”

房先恭在旁大惑不解,但却不想直接得罪这位二圣面前的红人。房先恭带笑道:“大夫怕是听错了,若女官在府里,我也不可能不知道的。不如大夫还是去别处找一找?”

明崇俨看“李贤”神色淡淡地,好像全无心虚,虽然讨厌他这幅神情,但毕竟是太子殿下,不好直接得罪,他半信半疑地说:“既然……”

就如同阿弦虽然通灵,但两个人魂魄呼唤的奇事还是头一次见,明崇俨虽精通法术,却也做不到如此地步,自然再想不到,面前跟自己说话的并非真正的“太子李贤”,而正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死对头阿倍广目。

正在明崇俨想暂时退却的时候,里间突然发出一声按捺的低吟,又像是痛苦的嘶吼。

声音入耳,明崇俨震动:“这是……”

直到这会儿,坐着的“太子李贤”才皱皱眉,然后他道:“明大夫还是请离开吧。”

“里头是谁?”明崇俨问,声音有些严厉。

房先恭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李贤”,太子殿下则道:“是我的一位……爱宠。”

房先恭一听,脸上浮现一丝恼色,谁不知太子李贤定下的太子妃是房家的女儿,眼看大婚在即,太子居然如此放浪形骸起来,更令人惊恼的是……他事先竟丝毫也不知情。

何况之前有过一个赵道生,本以为时过境迁了,居然又故态萌生。

房先恭皱眉,想劝谏几句,当着明崇俨的面,又不大好开口,只皱眉不语。

明崇俨毕竟同阿倍广目极为“熟悉”,听到那声音有几分类似,已经疑心大动,“李贤”这般搪塞也无法阻挡,当即道:“不知是个什么样绝色的人物,把殿下迷的如此,且让我也一睹芳容。”

若换了别的事,房先恭自然拦着,可是他心里暗恼,倒也存了个一块儿参观之意,便揣手不言。

“李贤”才站起身,明崇俨已经势不可挡地迈步往内。

那胡榻的床帐是垂着的,明崇俨屏住呼吸提着心弦,一步步走到旁边,终于伸手,猛然将帐子撩开!

当看到里头的情形的时候,明崇俨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