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萧琮摸了摸福康的头,问了宁妃几句闲话。转身对我道:“朕还担心你这里太过冷清,想不到慕华馆地气如此旺盛。”

永定刚吃过奶,沉沉睡去,萧琮想抱又怕惊醒了她,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和妃含笑道:“也是皇上来得巧,嫔妾们叨扰了宝婕妤半日,正说去乐成殿看看珍淑媛并小皇子去呢。”

萧琮眉间一动,道:“正是,朕这两天为着毗沙门天王一案头疼,倒把这茬给忘了。”

裕妃嘴快:“毗沙门天王不是菩萨座下的神将么?怎么犯下案子了?”

萧琮不语,康延年察言观色回道:“京城出了个能人,会些个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把戏,便说自己是毗沙门天王转世化身,要众人供奉于他,不光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还让人找齐一百个童男童女说是要炼化仙丹。”

我闻言当即道:“这就可见是假的了,神佛一类是最慈悲的,怎么可能荼毒生灵?”

众妃也道:“阿弥陀佛,这不是伤天害理么,哪有菩萨拿活人炼丹的?”

萧琮在蟠龙紫檀椅上坐了,嘴角漫起一抹凉意:“尔等妇孺尚知此人不实,朕何尝不懂?虽然罪证确凿,但擒获那人虽易,惩治却无从下手。”

我不禁奇道:“这是为何?”

萧琮道:“那人周身纹满了毗沙门天王像,便如护身符一般。每每将其擒获,他都撕破衣衫露出天王纹身,官吏无人敢亵渎神灵,竟至无从下手,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去。”

东秦世人历来崇尚佛道之教,也有精怪妖魅之说,对于菩萨画像或是雕塑,往往顶礼膜拜,生怕有一点不恭,连带虔心礼佛学道的人也跟着地位尊崇起来,国师便是最好的例子。

郭贵人咋舌道:“天王宝像确是不能亵渎,这可如何是好?”

云意冷笑:“纹身不过是一件死物,难道这样便束手无策任由那人无法无天吗?”

萧琮瞥一眼她,沉声道:“依你怎么着?”

云意道:“趁他不备,绑起来扔进大牢,该如何惩治便如何惩治。”

萧琮听完,冷哼一声再无言语。众妃嫔见他不悦,也不敢多嘴,一时间殿内便静的怕人,只有福康吃糕点的声音间或传出。

我心下喟叹,云意的性子快意恩仇,原是极好的。但萧琮既为一国之君,处事便不能不三思而后行。

毗沙门天王,也传是北地多闻天王。寺庙中供奉的多为身穿甲胄,右手持宝伞,左手握神鼠的神将形象。“毗沙门”意译即“多闻”,比喻福、德之名闻于四方。座下有夜叉及罗刹,用以制服魔众,保护普天下黎民的财富,有的时候被视作统率魔族的鬼神之王。

东秦笃信鬼神之说,若是按着云意的法子办,虽然简单,但却隐患重重,一来那些捉人的官吏难免不会为那人身上的天王像胆战心惊;二来此人既然已有了小气候,难保拥趸不四下里捅娄子生乱;第三,恐怕也是萧琮最担心的,便是某些食古不化的朝臣会用君王暴戾,亵渎神灵之由在朝堂上给萧琮出难题。

我见众人不敢出声,萧琮又满脸不豫,便打破僵局笑道:“皇上南征北战,什么时候被难倒过?况且这等鸡鸣狗盗之辈,何须皇上费神,不过拈指之间便能收拾了他,咱们这些女流之辈才真是多虑了呢。”

有人附和起来,凝固的气氛稍稍流转,萧琮又想起刘娉和小皇子,便俯身坐在榻旁对我道:“你好好歇着,想要什么只管说。”

我含笑望住他道:“世上的好东西嫔妾都有了,还要什么呢。皇上只管去瞧小皇子,嫔妾倒是想去乐成殿贺喜,只是去不了。”

萧琮淡然一笑,正准备直起身子,我低声问:“您晚上还过来吗?”

他身形一滞,唇角勾起笑意,也低声道:“来,只要你开口,自然要来。”

一行人出去的时候,卷起厚厚的棉门帘子,我觑见漫天飞舞着轻盈洁白的小雪朵,随风轻扬复落。室内却热气袅绕,仿若两重世界。

第六十五章 闲坐小阁看新晴

月上中天,庭院内一地月光如泄,更添清冷。

萧琮进殿坐下,我见他坐下,才在他身侧的花梨木椅上虚坐了。

萧琮抚了我的手道:“你刚诞下孩儿,何苦起来迎朕,搞这些虚套。”

我微笑道:“哪有那么娇贵,听闻珍淑媛诞下皇子第三日还挣着为皇上鼓瑟逗趣,嫔妾这又算得了什么?”

萧琮一哂:“你足不出户,消息倒还灵通。”

锦心呈上茶来,萧琮皱眉道:“这么晚谁想喝酽酽的茶?”

我轻笑道:“看也没看便以为是酽茶,您当真觉得嫔妾会这么没眼色?”

萧琮揭开茶盅盖,里面是用首乌藤和红枣泡制的茶水,首乌藤性味甘平,能养心安神,通络祛风。他也不禁笑了:“果真,朕是想当然了。”

“一杯茶水,皇上想当然不要紧。若是那毗沙门天王案皇上也落了窠臼,只怕当真有进退维谷之虑。”我抿了一口茶,试探道。

萧琮手势一顿,抬眼看我。我神色如常,屏退了身边诸人。一时间宫人都在外间候着,寝殿内唯有我和萧琮。

“爱卿似乎话里有话。”萧琮收起笑容,“有话不妨直说。”

我宁和道:“嫔妾有心为皇上分忧,只是怕落了牝鸡司晨的话柄。”

萧琮嘴角漫起一抹笑:“你连朕都不怕,还怕这个?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我见他直截了当,不禁莞尔,越性道:“嫔妾愚见,那人纹了毗沙门天王宝象在身上,正是利用了我东秦子民尚佛的心理。若是贸然抓捕,只怕众人不服。”

萧琮道:“嗯,是这个理。”

我道:“世人尊敬畏惧的不过是天王宝象,并非旁的。若是让他没有法子露出宝象震慑他人,要抓要杀岂不是容易得多?”

萧琮沉吟道:“这个朕也想过,只是此人在拥趸心中已有不凡地位,若是抓捕惩办,最好师出有名。”

我道:“用童男童女炼丹,难道不是最好的罪证?”

萧琮叹道:“自古也有用人来炼丹的,虽然大恶,在教众心中却算不得什么。”

我略一思忖,拊掌道:“既然如此,便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是自称天王化身么?咱们宫里可还有一位菩萨呢!”

萧琮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国师?”

我拿起一柄玉轮在腿上滚动,婉转道:“俗话说兵来将挡,天王是菩萨的座下,任他是谁,也逃不出这个套。况且不是传说那狂徒还有些撒豆成兵的本领么,让国师出面降住他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萧琮忽而又道:“但那纹身始终是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