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2)

他下了榻,扶我起来,带着埋怨道:“什么你都知道!什么你都操心!即便边关缺饷,还有朕,还有朝堂臣子,哪里用得着牺牲玉真的满月?”

我见他口气里虽然带着几分责备,行为举止还是顾惜我的,自己也放了心,低声回道:“嫔妾只是想尽份心,也为皇上和玉真积福。”

萧琮将我的头埋入胸膛,一字一句道:“难为你不生分,什么话也敢说……你为朕好,朕省的。”

我情不自禁抱住他的腰,暖意在周身四肢百骸游走,那样和煦,似乎熏然欲醉。

良久,自鸣钟“咣”的一声,像是蓄意要惊破缠绵的情意。

随着自鸣钟的回声,康延年的声音从帷幔外平平响起:“皇上,宫人来报,太后请皇上移驾长信宫小叙。”

萧琮一走,锦心顿时活泛起来,撮着牙花子道:“这会子小叙什么,左不过又是珍淑媛为了擢位份在太后面前撒娇罢了。难为咱们这位爷,天天的国事缠身,还得应付着那些心怀鬼胎的。”

嫣寻笑话她道:“这会你又机灵起来了,刚才娘娘谏言时,是谁趴地上流冷汗呢?”

锦心讪笑:“皇上天威,奴婢也是担心娘娘。”

我道:“你担心我,我才是担心你呢。说话没个把门的,就凭你刚才撮牙花子说那话,就够死几辈子的了。还好意思教训初蕊,我看你也要到掖庭去学几天规矩,越发的倒回去了。”

锦心正絮絮对初蕊道“要学着些、宫里不比家里、不合适就要杀头”等语,不防我呛了几句,顿时羞红了脸道:“奴婢也只是在内殿才胡说几句,奴婢知错了。”

我也不是真的要训斥她,见她已经知道失言,淡淡说笑间也就带过去了。

正喝着新熬的燕窝粥,绢儿打起了帘子,云意夹着一阵寒气进来道:“今儿外面好冷,妹妹幸亏没出去。”

锦心忙上去帮着顺茗脱下云意的狐皮大氅,露出里面穿的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来,纤腰处挂着块上好的羊脂玉玦,随着走动微微轻晃,更显云意体态窈窕。

她含笑坐在我身侧道:“你不是说要常下地走动才好得快么,这么早就歪在榻上做什么?”

我让嫣寻再盛一碗粥来给她,一边微笑道:“姐姐知道我懒,偶尔走走罢了,天寒地冻的出去走有什么意思呢。”

云意接过印莲瓣纹象牙碗,嗤笑道:“听说又有人拿了那软弱可欺的慕容氏当柿子捏,当真是我不犯人,人常犯我。”

我静静舀一匙银耳喝,道:“慕容黛黛母家若是东秦贵胄,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云意闻言怅然,放下手中银匙道:“慕容宝林受尽欺负,却极尽忍耐能屈能伸,浣娘若能像她,也不至于白白枉死……”

我接过玉兰花汁子浸泡过的雪白面巾,擦拭了嘴角,惆怅道:“浣娘虽然柔弱,性子却是极刚烈的。太后憎恶,皇上轻蔑,要她承受着冤枉和委屈而活,想是不能的。”

云意仰起头,眸中流光滑溢,大有伤神之态,尽力维持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妹妹说的没错,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或者让浣娘撑到如今才是最痛苦的,不如一了百了。”

说到寥落处,我二人互相凝望,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七十二章 勿忘细碎案

我与云意说着话,绢儿在窗外招手,锦心觑见,三两步出去,两人嘀咕半天。

一会儿锦心打帘子进来,神神秘秘道:“两位娘娘刚才还夸慕容宝林忍得,谁知那人竟不识夸,才刚在长亭所悬了梁,还好发现的及时。”

我与云意互看一眼,俱是吓了一跳,云意道:“可是为了什么?”

锦心道:“谁知道呢,说是也没人问,和妃娘娘先遣人去把慕容宝林训斥了一顿,这会子正哭呢。”

我道:“绢儿不老成,这样的热闹也去看,别人看见了又要说咱们宫里幸灾乐祸。”

云意叹息道:“那也是个苦命人呢,被父兄和亲送了进来,皇上不喜欢,压根儿就没碰过,到如今越发混的连上脸的奴婢都不如了。”

我起身整衣道:“姐姐别叹气了,虽然慕容黛黛只是个不受宠的宝林,毕竟也是吐谷浑的公主,估摸着这会儿皇后也过去了,咱们也别耽搁。”

云意道:“急什么,你没出月子,原本不用去,我去看看就行了。”

我笑道:“这还有几天呢?妃嫔寻死非同小可,合着六宫都去就我一人养着,于情于礼也说不过去。”

云意恨的在我额上一戳道:“真真你是个无事忙!”

我略梳洗了一番,绾了轻俏的飞天髻,一支金嵌碧玉长簪,银钱细长丝丝坠落随风扶摇,光洁明透的莹雪珍珠在发间轻晃,身上覆一袭红若朝霞的软毛猩猩旃披风,扶着嫣寻的手和云意登上肩銮。

长亭所在正宫西北角落,与慕华馆恰好成犄角之势。因着长时无人居住打理,杂草丛生、花木凋零,肩銮一经靠近,草木萧疏之气夹带着风霜便隐隐扑面而来。

云意掩鼻道:“那些奴才也太懈怠了,好好的搞得跟冷宫似的。”

我撩起小窗上的帷幔,看见殿门附近空荡荡的,不见任何肩銮软轿,唯有三个内监守着殿门,其中两个正大呼小叫掷骰子赌大小,另一个低着头看不清楚在干什么,三人连我们的肩銮过来了也没瞅见。

李顺见我不悦,微一努嘴,进宝便一溜烟儿跑过去,一人脑袋上拍了下道:“看不见宝婕妤和沈芳仪来了,还只玩呢?”

那两个内监正赌得兴起,冷不防被进宝打断了,其中一个耍赖,另一个便揪着进宝道:“任他什么宝婕妤贝婕妤!你扰了我的骰子,你便赔我!不赔,爷爷今天就揍死你!”

李顺黑了脸,厉声喝道:“没眼色的东西,见了宝婕妤娘娘不说磕头请罪,还说出这样混账的话来,小命是不想要了!”

那三个内监转脸见李顺虽然年轻,却穿着正七品内监服饰,立时蔫了,扔了骰子磕头求饶起来。

我下了肩銮,漫声道:“想必你们在其他娘娘宫里享福惯了,所以眼里并没有我,这也怪不得……”

那两个赌钱的内监发颤道:“小的们是刚从掖庭舂米处调出来的,有眼不识泰山,认不得宝婕妤娘娘,并非有意冲撞!还望娘娘饶了小的贱命!”

我瞥一眼李顺道:“宫中邀赌,责罚的规矩是怎样,你便怎样处置。”

李顺应了是,那两个先前还蛮横的内监立时吓的魂飞天外,扑到我脚下跪着求道:“娘娘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我理也不理,进宝和其他人拖了他俩到一边,我抬眼看去,长亭所殿门再无其他人拱卫,显得寥落冷清,真如同一座冷宫。

那个先前低着头的内监反应过来,上前打千儿跪下迎道:“小的名叫小查子,是从广明殿跟过来伺候慕容宝林的。小的给宝婕妤、沈芳仪请安,两位娘娘千秋安好!”

我微微颔首道:“起来吧,怎么皇后娘娘她们还没过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