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2)

我听得他言语中的怒气,不知道又在哪里吃了火药,不觉仰了头看他。

萧琮越发揪紧了眉毛,俊秀的脸颊带着怒气:“事事都有你,哪里热闹你就往哪里钻,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他何曾在外人面前对我疾言厉色过,此时一通呵斥,直让我有些莫名其妙晕头转向起来,宁妃自身难保,也不敢相劝。

萧琮见我愣愣的,又道:“还杵着干什么?”

我反应过来,低声道:“皇上有什么吩咐?要嫔妾去哪里?”

萧琮冷道:“这话问的真是蹊跷,去哪里?你说去哪里?曲台殿是你的寝宫?”

面红耳赤,一汪眼泪倏然涌起在眼眶里,我极力忍住,屈膝一福,却觉得膝盖酸软乏力,几乎站不起来。嫣寻忙上来扶了我,主仆二人怏怏回返。

半道上嫣寻劝我:“娘娘别伤心,皇上向来对娘娘疼爱有加,今日或是朝堂上有烦心的事,兼之福康公主和小皇子的事着实让人上火,所以才对娘娘说了重话,终究还是为娘娘好的,娘娘没见连宁妃也被训斥了?可见皇上不是单单对娘娘发火的。”

我不言声,忍了又忍,随着肩銮轻微的摇晃,几滴清泪还是浸到了膝盖上的纯狐毛护膝里。

第七十六章 世间惟君知

宫里众人见我红着眼眶回来,也不敢多问多说,但背地里腹诽猜测已是难免。

入夜时分,我哄着玉真入睡,让乳娘抱了她下去,自己拿了她的虎头棉鞋比花样子,嫣寻在旁侍奉道:“娘娘今日辛苦,还是早点歇息吧。

我微微颔首,手底的黛笔捏久了,也觉得指头晦涩。俯身挑亮了灯花,却见一只小小的蛾,扑腾着朝火焰里钻。我拂手驱走飞蛾,盖上琉璃灯罩。那飞蛾又转回来,在灯罩上下左右乱撞。

我望着那飞蛾出神,恍惚间,似乎那飞蛾就是我自己。曾几何时,我也同这小物一样,没头没脑,只管朝着心底的火焰飞去,浑不顾会烈焰焚身粉身碎骨。少庭也好,萧琮也好,都是命中的魔障,我虽能维持平淡若水的表象,却终不能隐藏波澜渐生的心境。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握住我停滞在灯罩上的手,我微屏了呼吸,转身便要下拜。

萧琮动作历来快过我,此时只轻轻一捞就将我禁锢在他双臂之间。

他轻声道:“玉真呢?”

我谦恭回他:“才刚哄着睡了,皇上要看,嫔妾这就传乳娘抱来。”

萧琮捂了我的嘴道:“不必,让她睡。”

“还在生气?”他温声道。

我摇头,平静道:“嫔妾不敢。”

他笑:“别装了,眼圈儿都是肿的,想必又是狠狠哭过了。”

我扯了扯嘴角道:“皇上这回算错了,嫔妾是为玉真描鞋样子描的久了些,不免眼花缭乱,狠揉了几下,因此才这样。”

萧琮见我始终拉着脸不给他笑脸,自己大约也觉得没意思,讪讪的松开我入座,恰好初蕊呈了甜汤上来,他只瞥一眼便蹙眉道:“黑黝黝的,谁吃这样的东西?”

初蕊不知所措,慌乱间捧着芝麻糊只拿眼看我,我端过碗去,也不管他,自己取了银勺吃起来:“本来也不是给皇上准备的,这样廉价的东西,原是嫔妾想吃。”

萧琮凑近些看我,又伸手过来在我脸上一抚,我略退了退道:“您干什么?”

萧琮大笑:“朕见你一直平和端稳,就像戴着张面具般,想摸摸你这张面皮到底是不是假的。此刻见你娇嗔,倒像真的了!”

我见他展颜大笑,撑不住松了紧绷的防线,剐他一眼道:“早先还吃了火药似的,这会儿又打趣起来,当真是君心难测!”

萧琮略收了笑声道:“朕知道你肯定为刚才在曲台殿的事情记恨着呢,忙着过来宽抚你,换成别人谁有这福气,你还不知足。”

银勺子在金碗里划拉,将黑稠的芝麻糊翻过一圈又一圈,我低了头道:“也不知道您是怎么了,好好的就发火。平日宁妃娘娘何等温顺贤良,您说责怪就责怪,又搭上我……”

他的声音蓦然沉沉:“你知道母后这几日召朕说的是何事?”

我婉声道:“嫔妾如何猜得出?”

萧琮道:“母后怨朕过于宠你,以至冷落六宫。要朕不可专宠,免得后宫失和,外戚不满……”

太后对小皇子的偏袒和对玉真的漠视原本就如鱼骨鲠在我喉,此时旧事重提,不免让我闻言气极。

我赌气拿勺子撞击碗底,铿锵有声:“您何时‘过于宠信’嫔妾了?何时又‘冷落六宫’了?嫔妾怀胎十月,又不曾霸着皇上,您召幸其他妃嫔的时候,嫔妾更不曾有过半句怨言,如今不过是想擢升珍淑媛做昭仪罢了,既担心六宫不服,便去问那些不服的人,何必挑嫔妾出来做筏子?”

萧琮嗐声道:“你看看你,朕不过白说一句,你就急赤白脸的!这么高声大嚷的,成何体统?”

眼泪在我眼眶里打转,我努力噙着只不让它掉落,却仍旧不免有一滴掉进面前的金碗里,转瞬渗入芝麻糊中不见踪影。

萧琮叹息道:“朕不是不知道你委屈,只是太后字字句句义正言辞,朕替你说一句,太后便驳回十句,今日朕挫你的锐气,也不过是在人面前做做样子。背上偏私的名头朕不怕,朕只担心宠极等同害极,若太后借故要治你,朕如何是好?”

我心中感念,抬头间见着他眉目俱是清愁,不觉伸手出去,在他眉间抚摩,萧琮抓了我的手,轻轻在脸上摩挲:“你就是这样天真,人的烦恼岂是只手可以拂去的。”

我红了脸要抽回手去,他只攥着不松,呢喃道:“已是做母亲的人了,这么害羞……朕说的话你可听清了?还只赌气呢?”

我点头嗔道:“知道了,谁敢和您置气呢。太后她老人家不喜欢嫔妾,嫔妾自当有错改之无错加勉,务必不给您丢脸。”

萧琮很是受用,抚上我的额头道:“如此,你笑一笑给朕看看。”

他与我素来亲密,有时也不避忌,嫣寻锦心随侍惯了,也见怪不怪,只初蕊瞠目结舌,似乎不能相信面前嬉皮笑脸的人便是坐拥天下的君主。

我尴尬的瞪了萧琮一眼,故意说道:“这是折杀嫔妾呢,嫔妾又不是褒姒能够一笑倾城,皇上想看美人笑,珍淑媛惊为天人,嫔妾遣人去请她来为皇上欢歌一笑。”

萧琮听到“珍淑媛”三个字,欺身上来拧了我的脸颊道:“人家是醋坛子,你如今倒越发成了醋瓮!”他下手毫不留情,拧的我生疼,我越性扭了身子拿银勺子作势打他,又引得底下宫人一众侧目。

是夜萧琮又留宿在慕华馆,一夜浓情私语不提。

千挑万选,太后终于为刘娉所生的四皇子选定了名字:元伋,取《尚书大传》中“伋然渊其志也”的意思。

刘娉“温敦谦和”,很是讨太后欢心,兼之众人吹捧,她虽未正式位列九嫔三姬,却俨然后来者居上,吃穿用度比之于我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真比元伋小几天,刘娉在太后面前以节省宫中用度为名,使得太后下旨两个孩子的满月一起操办。也即是说,元伋满月宴那日,把玉真的满月顺道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