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太后问宁妃道:“近日六宫没什么事吧?和妃抱恙,倒是让你辛苦了。”
宁妃忙起身回道:“嫔妾不辛苦,有奉薇夫人从旁协助,事务处理起来倒也顺手。”
太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协理的真好,连仇敌的妹妹也推到宠妃的位子上了,你在旁边只会呆看,自己还有没有脑子?”
宁妃脸上一白,忙屈膝道:“嫔妾愚钝,请太后息怒!”
我见太后无端端为了慕容黛黛的事发脾气,想是陶美人又灌了不少迷汤,当下也屈膝道:“太后息怒,皇上喜欢歌舞,也只是在烦闷时才召幸慕容宝林,并没有过度宠爱。况且,我国与吐谷浑是和是战,现在还很难说……”
太后抢白道:“皇上烦闷,自有陶美人伺候,要这吐谷浑的贱婢献哪门子殷勤?”
她瞥见慕容宝林泫然欲泣,面带鄙夷啐道:“出去!哀家的长信宫何等尊贵,别平添了晦气!”
慕容黛黛脸色惨白躬身而出,我并不在意太后的恼怒,浅浅一笑:“陶美人如今贵为六皇子生母,还时时像舞姬一般伺候皇上左右,嫔妾自然不介意,却怕堵不住宫里的流言蜚语,说什么陶美人宫人出身改不了秉性,让六皇子平白受委屈。”
太后气极,说话间捶的桌案通通作响,“自古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你熟读诗书,会不懂这个道理?你一个人狐媚也就罢了,如今又添一个会跳舞的妖精,当着要诳哄的皇上奢淫无道吗?”
嫔妃们都吓得跪倒一片,我仍只是屈膝,并不下跪,“嫔妾与皇上心心相惜,并不曾狐媚惑主。至于太后所说红颜祸水,想是指妲己妹喜之祸。嫔妾不才,读过几本书,嫔妾不信区区女子可以扰乱明君的心性,分明是商纣夏桀暴/行逆施,却把亡国的罪名推到女子头上。当今圣上仁厚宽和,不肯因为慕容超谋逆便连坐慕容宝林,这正是皇上英明之处,嫔妾不觉得皇上因此便是奢淫无道,太后是皇上亲母,又怎么会这样以为呢?”
太后气的张口结舌,找不出话来辩驳我,却听陶美人道:“娘娘,太后也是忧心皇上,你怎么可以这样颐指气使质问太后?”
我还来不及驳她,太后已然醒过神,立时大怒道:“区区一介夫人,竟敢在哀家的长信宫放肆!哀家问一句,你敢回十句,简直恃宠生娇目中无人!”
第二十一章 沉舟触玉矶
我笑得越发谦恭有礼,“嫔妾并不敢对太后存不恭之心,不过就事论事多嘴了几句,太后要是不喜欢听,嫔妾以后引以为戒就是了,万望太后息怒,保重凤体要紧。”
太后越发冷笑不已,“好一张利嘴,哀家今日倒是想看看,皇上身边的人哀家到底能不能动一动!”
宁妃蓦地仰起头道:“太后,奉薇夫人不老成,说话触怒太后,嫔妾下去一定狠狠责罚她!”
太后嘴角一扯,“交给你又不了了之?哀家可不愿意后宫乱了规矩。”
她冷冷注视我,像猫捉耗子般戏谑道:“在皇上眼里,奉薇夫人可是立了大功的,哀家要是纵容这股子歪风,只怕还应该好好赏你才是呢,只不过……”
我哪里能容她说完,立时抢白道:“嫔妾原不敢争功,但太后金口玉言,您说要赏,嫔妾斗胆,请赏嫔妾一粒逍遥丸吧。”
太后且惊且怒,“你说什么?”
我道:“嫔妾既立了功,还请太后怜爱,赏赐独门逍遥丸。”
太后看着我,不复端庄凌厉姿态,双手也微微有些发颤,“你从哪里听来的?哀家何曾有过这样的药丸?”
我淡淡道:“昔日陈太妃巫蛊被禁,多得太后垂怜,每隔五日赏赐一颗逍遥丸,陈太妃无疾而终,未尝不是逍遥丸保佑她无病无痛么?可惜肃王只懂征战沙场,竟不知道向太后叩谢这样天大的恩典。”
太后的眼眸里几乎要放出飞箭来,我只做不知:“太后素来吃斋念佛,慈悲之心举国皆知,肃王年轻顽劣,也亏得太后将他视如己出,陈太妃泉下有知,不知如何感激涕零呢。”
我说完,便听那一众溜须拍马不明就里的妃嫔顺着杆儿的恭维起太后来,太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忽然按着额角道:“哀家头痛的厉害。”
玉竹忙扶了她进去,须臾出来道:“太后身子不适,各位娘娘请回吧。”
走出长信宫大门,我拭去额角冷汗,手心里早已是湿/滑一片,宁妃跟上来道:“妹妹这是糊涂了么,太后分明是想责罚妹妹,妹妹怎么还敢开口讨赏?”
我等她并排同行:“若不及时讨赏,此刻不知道是吃板子还是关冷宫呢。”
宁妃不解道:“这话何意?那逍遥丸又是什么东西?”
我停住脚步,唤宫人退下,只余宁妃与我二人踱步,“逍遥丸是前朝禁物,功效与五石散类似……”
宁妃掩住惊呼,睁大了眼睛道:“可是方才明明听你说太后是垂怜陈太妃才赏她逍遥丸,怎么这逍遥丸却是这样的东西?”
我嘴角噙了轻蔑道:“让陈太妃吃药成瘾,五脏虚空,死都不知道为何,可不就是太后垂怜吗?”
宁妃道:“可是,可是坊间传说陈太妃是思念先帝郁郁而终的呀。”
我道:“人只要死了,怎么死的还不都是太后说了算?”
宁妃思忖片刻,握了我的手道:“你好大的胆子,既然知道这是太后的诡计,怎么还敢在她面前提起来,你是不要命了?”
我一笑:“姐姐忘了,咱们这位太后虽然狠毒,却最注重平衡之术。若是无缘无故将我处死,她便是不怕皇上发怒,也会顾忌我哥哥和伯父。裴府虽然在七大贵族中低调处事,但惹急了也不是那样好相与的。”
宁妃摇头道:“你还是太冲动了,即便她不能当面将你怎样,未必就不能私下害你。”
我走出两步,无不感慨道:“她私下里也不知害了我多少次,今次我主动出击,也不过被逼无奈。她并不清楚我从何得知陈太妃死因,或者会投鼠忌器,反倒能让我安然无恙。”
宁妃沉吟道:“也是,不过你究竟从何得知这样隐秘的事?”
我但笑不语,找了其他的话题岔开。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却不能对她说,并非我信不过她,只是知道的人越少,对那个告诉我这些秘密的人才越安全。
御书房的耳房内,元晟正摇头晃脑背诵《三字经》,他和元澈差不多大,吐字清晰,抑扬顿挫,陶美人显然下了不少功夫教他。
玉真和元倬蹲坐在小杌子上,两人互相显摆自己香囊上的绣花和璎珞,元澈则规规矩矩站在我身边。
萧琮拊掌道:“好,背的这样烂熟,果然是朕的儿子!”
陶美人喜上眉梢,忙拉着元晟谢恩。
萧琮意犹未尽,一眼瞥见玉真,“玉真,你近来可有好好温习功课?”
玉真仗着萧琮疼爱,手上摆弄璎珞穗子,头也不抬,“自然有的,夫子都夸我聪明呢!”
萧琮笑道:“你有多聪明?怎么不在父皇面前显摆显摆?”
我接口道:“皇上听她胡说呢,她那样顽皮,若不是夫子怕被她缛下一把胡子来,才不会违心夸奖她呢。”
萧琮哈哈大笑,玉真涨红了脸站起来道:“母妃总是这样瞧不起人,儿臣也会背《三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