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你可还吃得消吗!”吕方一面费力的咀嚼着口中的干粮,一面小心的看着一旁的儿子吕润性。他已经有十一二岁了,也骑在一匹小母马上,套着一副特别打制的半身甲,正和吕方一样,正努力和手中干粮——又干又硬的面饼做着斗争。
“阿爷莫要为儿担心,孩儿还吃得消!”经过一副艰苦的努力,吕润性终于在那块又黑又硬的面饼上用牙齿撕咬了一块下来,一面费力的咀嚼着,一面用含糊不清的话语回答父亲的体温。听到儿子的回答,吕方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由于良好的营养和大量的锻炼,吕润性的体型相对于古代的同龄人来说要高大结实不少,在大军中,他和吕方一样都是骑马,或者徒步,而并非舒服的多的乘舆和船只,当然他不用像普通军士一样背着数十斤的行囊,也不用在长途行军之后还要修建营垒煮饭巡逻,但对于一个像他的年纪和身份来说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这时王自生从前面打马过来了,看见这番情景,策马来到吕方身旁,低声道“大王,小郎君年纪还小,这等粗陋的饭食如何吃得下去,属下方才过来时看到道路旁有个村落,不如让末将领百人去村中做些热饭,再带过来供小郎君用,绝不会耽搁行军,大王以为如何?”
吕方听了王自生的建议,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对好不容易才将那干饼咽下去的吕润性笑道:“大郎,你且将我方才饭前说给你听的话说给这位哥哥听听!”
吕润性将手中的干饼放到一旁,用还有些稚气的话语说道:“阿爷方才对我说,为一军将帅第一要务便是知道当时将士们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身上衣着是否单薄了?只有这样才能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让将士们进食休息,如何安排行军路线,什么时候与敌交战。若想如此,就得和将士们吃的一般,一般行军,这样自己肚子饿了,自然就知道将士们肚子饿了,自己累了,自然就知道要休息了。我现在有现成的干饼吃,有马骑,较之将士们已经是占便宜了!”
吕方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王自生笑道:“如何?”
王自生脸上已经满是又惊又佩,在马上躬身行礼道:“郎君乃真龙种,末将见识浅陋,不及大王万一!”
“你这话那过了,自生你也是少年英雄,当年你不过十四岁便一个人从乱军之中护送义母千余里,光这样只怕润性他就不及你。只不过我想要让这孩子经历些世事,毕竟这番基业迟早是要交在他们手中的,若是像杨渥一般,不但害了他,也害了你们。”吕方一边说,一边看着似懂非懂的听着的儿子,目光中满是慈爱之情。
这番对话声音不小,两旁的护卫军士也多半听了个大概,这些护卫军士中有不少吕家的远支族人,得知吕润性的身份后早已将其视为太子一流的人物,又见吕润性不过韶龄便懂得与士卒同甘共苦的道理,有良将之风,更是掩不住心中兴奋之情,毕竟他们作为吕方最坚定地支持者,同时也是最大的收益者,镇海军有个一贤良有德的继承者,是对他们未来利益最大的保障。
吕方看了看四周行军士卒的动作,心中不由得暗自点头,他这般要求吕润性,除了培养继承人以外,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如果说主帅与士卒同甘共苦可以提振士气,那主帅尚处幼龄的儿子也能同甘共苦,那激励士气的效果恐怕就足足加三了。这次镇海军出动的兵力十分庞大,已经超出了官道承载上限,所以吕方制定了分兵合进的方略,以王佛儿为前军,从苏州沿着江南运河沿着望亭、无锡的方向进军,而自己则领着后军从湖州长城出发,沿着太湖沿岸的官道,直取义兴之后北上,与前军在武进城下汇合,这个方略有相互呼应,行军速度快等优点,可也有一个很大的弱点,那就是两军在武进城下汇合前,之间有太湖这个巨大的地理障碍,易于被淮南军各个击破。所以吕方十分强调行军的速度,想要乘淮南军的主力从江北到来前,抵达武进,会师形成合围之势,所以才和儿子一起在马上啃干饼,这固然有作秀之嫌,也的确是为了节约时间,加快行军速度。
正当吕方坐在马上啃干饼作秀的时候,远处官道旁一骑飞驰而来,从他背上的激荡的认旗就能看出这是传递军情的传骑,吕方见状不由得精神一振,随手将最后一块干饼塞入口中,口中一面拒绝一面喃喃自语道:“应该是有好消息吧!”
转眼之间,那传骑已经赶到面前,他也不下马,便在马上躬身行礼道:“禀告大王,前锋已至义兴城下,前部督许无忌领兵先登,斩杀县尉,守捉使二人,甲首百人,生俘数十人,正让士卒休憩,当如何后续,请大王军令!”
“好!好!果然是使功不如使过呀!”吕方听到这个好消息,禁不住连赞了两声好,他在选择前部锋将时,很是花了一番心思,最后还是选用了许无忌。此人既有勇力,且有狡计,本来还是吕方的旧敌,只是叔父参与了武勇都之乱,自己出身也颇为尴尬,一直都被吕方关在杭州,在殿前亲军中当个闲职,拿着俸禄养着,除了一身官袍,和囚徒无异。这许无忌也有自知之明,一直深居简出,谨慎自首,生怕自己这个尴尬身份,树叶落下来也打破了头。这些年来随着镇海军实力日涨,武勇都的那些旧部也早就消化的干干净净,吕方这才将此人提溜出来,派到前锋为督将,许无忌也心里明白,今日这番境地,吕方也不再害怕自己耍什么花样,此番如果自己立下功劳,将来便又是一番天地,否则只怕就是被拘在杭州,领一份干饷,老死户下了。所以他以督将之尊,竟然亲自提刀在阵前督战,甚至亲自上阵,终于在三通鼓后登上城头,立了这个头功。
很快。吕方便从欢喜中恢复了过来,显然淮南军在义兴的兵力并不多,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自己的进攻显然很有突然性,否则义兴这个常州北面的门户不会只有这么点人把守;而坏事就是淮南军的主力还没受到损失,最艰苦的时候还没有来到,无论怎么看,自己都应该尽量加快行军的速度。想到这里,吕方便沉声下令道:“许将军先登破城,赏绢两百匹,进勋两转,士卒按获战功赏赐差等,你快些赶回去,让许将军让士卒休整,待后部赶到后,立即继续前进!”
“喏!”那传骑躬身行礼,随即策马掉头飞驰而去。
和绝大多数唐代城池一样,义兴城也是“前宫后市”的格局修建的,最南面是官府衙门所在,从北门的城门一条大道直通官府,在大道两侧则是如同菜田一般划分整齐的坊市。如今义兴城中静谧非常,宽阔的主道上除了几具无人打理的尸首以外,空无一人。道路两旁的坊门紧闭,只有隐隐约约传出的哭泣声,才说明这并非是一座无人的死城。
许无忌坐在府衙门前的台阶上,将盾牌放在他的膝盖上,当做案板用,他正用带血的匕首,费力的在上面切割着一只烤的半生不熟的猪腿,每切下一块还带着血丝的肉,许无忌便将其塞入口中,费力的咀嚼两下,咽了下去。
“督将,弄到酒了!您要不要来口?”一名士卒兴高采烈的从右边的库房里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两只陶罐。
许无忌站起身来,提着猪腿走了过去,接过一只陶罐,喝了一口,突然吐了出来,***起手中吃了一半的猪腿在那兵卒脑袋上敲了一下,骂道:“酒还是醋呀,都酸成这样了,你来尝尝!这烤猪肉烤的半生不熟也就算了,连盐都不放,你们想要弄死你家老爷呀!”
大侵攻 第577章 重心(3)
第577章 重心(3)
那兵卒憨笑了两声,将手中剩下的一只陶罐打开,凑在嘴边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骂道:“好酸!”随即便向许无忌陪笑道:“将爷且请息怒,这义兴府库中怪得很,酒是酸的,连盐都没有,不如请将爷先稍候片刻,待小人去周边几个坊市里去找些来!”
许无忌笑了笑,他如何不明白这兵卒的打算,自古以来,当兵吃饷的,若想发横财无非两条出路,一个是立功后的赏赐,另外一个就是打了胜仗后的各种战利品和抢掠所得,这义兴府库中的财物虽然也有些,可早就被军吏登记造册,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卒分润,剩下的就是各家坊市中的小民财货了,这几个兵卒连盐都找不出来,分明是想要寻个借口去发笔横财罢了。
“也好,某家也有些倦了,且去休息,你们便去吧,莫要把动静闹得太大了,扰了清梦!”许无忌打了个哈欠,笑着说道。一旁的军士听到他的应允不由得大喜,纷纷谢恩准备出发,却听到许无忌冷声道:“不过有两件事情你们须得先听明白了,第一,两个时辰后我要看到你们都回到这里,第二,衙门内还有七十个弟兄看守俘虏,你们可不能少了他们的一份。若有忘了本将的话的,某家自会用此刀提醒他的。”说的这里,许无忌猛的一拍腰间刀柄,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