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听到薛舍儿的称赞,笑着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两三息功夫便将整治好了,便请薛舍儿坐下,自己则取了一张小胡床,打横坐了相陪。薛舍儿看了几上放着四碟菜肴,一对银箸,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一只粗竹筒,正冒着热腾腾的水汽,却是用来温酒的,心下不由得感到一股暖意,莫说在军中,便是昔日在市里横行之时,上等的席面倒也吃过不少,但这般闲适的感觉却是未曾感觉到。薛舍儿边想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的一股热流从喉间流下,浑身上下暖和和的,舒服之极。
云娘见薛舍儿将杯中酒饮尽了,赶紧从竹筒中取出锡酒壶为其满上。薛舍儿见状,心中不由得一动,问道:“云娘,我且问你一件事,若我有要事须得离去,将你留在徐公子府中可好?”
“郎君为何这般说?”薛舍儿的话语好似一记响雷,劈在云娘的头上,弄得她泪水淋淋,急道:“妾身已为郎君所有,郎君若是有要事须得离去,云娘自当相随,为何却遗弃在府中,莫非是妾身有什么事情做错了,还望郎君责罚,千万莫要将云娘弃之不顾!”说到这里,云娘已经起身敛衽下拜,连连叩首谢罪。
薛舍儿赶紧扶起云娘,只见对方额头上已经青紫了一片,显然方才那几下磕的甚重,心中不由得一软,笑道:“并非某家不要你了,只是我这事危险得很,你一介弱质女子,只怕牵累了你,且先安置在公子府上,待到我办完事了,再回来接你便是。”
“郎君且稍等!”云娘听了薛舍儿这般说,连忙爬起身来,转身向外间跑去,不一会儿重新进来时,已经换了短装打扮,一块青布裹了满头乌丝,肩上多了一个包裹,手中提了她那只惯用的玉笛,一副即将出院门的打扮,站在薛舍儿面前道:“郎君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便是丢了性命,也是心甘情愿,千万莫说什么牵累了,便好似两家人一般!”
薛舍儿见云娘如此举动,心中不由得大恸,暗想:“云娘不过一弱质女子,昔日在府中也是锦衣玉食,便能抛弃一切委身相随,我堂堂七尺男儿,自称豪侠,又岂能弃她而不顾?再说看徐知训今日的举动,此人虽然刻薄寡恩,但也并非全然无谋之人,他肯定还有自己未知的底牌,这事情未必如自己预料的这般困难。纵然那日事败,自己死于乱刀之下,只需将其后事安排好了,也只当将这条性命报于她便是了,又有何妨?”想到这里,薛舍儿已经定了决心,笑着从云娘肩上取下包裹,又替她解下包头的青布,笑道:“既然如此,那件事便先拖一拖吧,过两日待先将你安排到我家中再说,云娘你看如何?”
云娘听到这里才转嗔作喜,也坐了下来。薛舍儿既然做了决定,便大吃大喝起来,不时给云娘说些市井间的笑话,哄得对方连连娇笑,一时间屋中笑声盈盈,很是多了几分人气。
次日,薛舍儿便雇了一名骡夫,驼了云娘送到自己的在善德坊的一栋隐宅中,那是自己过去偷偷买来用来接待一些不方便公然露面的朋友的,此时便用在云娘身上。此间事了之后,薛舍儿便将调拨到自己手下的府中军士和手下编练完毕,便早早休息,以待次日行事。
第二天早上,弘农王府外,行人寥寥无几,门前几可罗雀,这座昔日淮南的最高权力心脏,早已不再跳动,虽然现在名义上的淮南最高权力者还居住在这府邸中,但已经时过境迁,这府邸的主人连自由出入所居住的院子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发号施令,控制整个江淮大地了。
门前的守兵站的笔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不敢有半点松懈,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么紧要,但肯定知道上官的巡逻有多么频繁,若是有半点松懈让逮住了,屁股和脊背上肯定是要被打个皮开肉绽的,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这时,远处来了一行人,个个身上盔甲整齐,刀枪耀眼,那哨兵睁大了眼睛,从旗号辨认,并非是知诰公子的,而且平日里他也是傍晚才来探视杨隆演和史太夫人的。
“站住,什么人?王府前披甲持兵,要造反吗?”那哨兵高声呵斥道,高亢的嗓音也起到了警报的作用,旁门立刻冲出了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卒,高厚的墙头上更是探出了十余丈弩机,一齐指向来人的方向。
“是我!还不快将徐虎找来,某家有话要与他说!”回答的是一个倨傲的声音,为首那人只穿了一件锦袍,与随行的全副武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并没有依照哨兵所要求的停住脚步,反而快步向台阶上走来。
“是大公子!”守门校尉认出来来人,额头上立刻渗出了一层冷汗,眼前这人的难缠他是有亲眼目睹的,更不要说他是徐温的嫡长子,自己一个大头兵哪里有在他面前说话的份,赶紧躬身行礼,便向墙头的弩手喝道:“瞎了眼吗?还不快把弩机收起来,也不看看是谁来了。”回过头来脸上便换了一副笑容,陪笑道:“公子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这里了,小人方才已经派人去请徐虎将军了,且请稍后片刻即到!”
“你这厮话说的好生奇怪,某家有事与你说有用吗?你能做主让某家进府吗?”这徐知训好似吃了枪药一番,当头便一阵刺枪夹棒过来,弄得那校尉满脸燥红,只能退到一旁赔笑,腹中却暗骂自己傻了,怎得和惹上这位大爷了,早就该躲得有多远要多远才是,让徐虎这冷脸人来应付他才是。想到这里,那校尉便一边赔笑,一边躲得远远的了,头领这般,其余守门兵丁更是有样学样,躲得越远越好,一时间王府门前站的满满当当的却都是徐知训带来的兵卒。
过了半盏茶功夫,门内走出一条黑大汉,满脸虬髯,身上披了件绯红圆袍,头戴黑丝纀头,正是徐虎,他看了看守门兵卒都尽数躲到了两旁,却将门前让给了徐知训带来的军士,眉头不由得一皱,不悦的冷哼了一声,上前拱手行礼道:“末将见过公子。却不知公子一大早便来有何贵干?”
大侵攻 第634章 诡计(3)
第634章 诡计(3)
徐知训却不答话,昂首向天冷哼了一声,仿佛眼前根本没有徐虎这个人一般,徐虎却不着恼,持礼却是越发恭谨,王府守兵见状,更是躲得越远越好,徐知训这个刺头广陵城内都是知晓的。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谁知道那厮此番又来闹什么幺蛾子,可千万莫要沾到自己身上,否则就算吃了天大的亏,也是白吃了。徐虎问了两三遍,徐知训却只当没听到,晃着脑袋转来转去,只当是眼前根本没有徐虎这个人。那徐虎却是毫不着恼,他知道眼前这位得罪不起,反正只要不让对方进府,自己便算是完成了任务,至于其他,咬牙忍住便是。也许是看不过去了,一名徐知训带来的军官凑到他的身旁,低声说了两句,徐知训这才转过身来,装出一副突然看见徐虎的样子,道:“这不是徐虎将军吗?怎的这么久才出来,某家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徐虎脸色丝毫未变,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对方的挑衅,沉声道:“让公子久等,是某家的过错,待到击退镇海贼后,自当在丰乐胡家老店里摆上一桌好酒席向公子赔罪,到时还请赏脸。”
“罢了!将军的酒宴,某家哪有资格吃!”徐知训冷哼了一声:“你那天不是说没有父亲或者知诰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府吗?好!某家今日便是奉了父亲的钧命,来进府拜见大王与太夫人,你还阻拦吗?”说到这里,方才劝谏徐知训的那名军官已经上前走到徐虎身旁,躬身行礼,双手呈上一件事物,用黄绸裹了,粗粗看去正是一卷文书。
徐虎闻言一愣,暗想应该是徐知训那天被自己拦在门外后,拉不下这个面子,负气跑到父亲那里***,徐温挨不过他,便发了一份文书给他,既然如此,自己倒也不必再阻拦了。想到这里,徐虎便笑道:“既然是主公之命,末将岂敢阻拦,待末将勘验过文书,再请公子进府。”说到这里,徐虎便伸出手去取那军官手中的文书。
徐虎伸手抓住那卷文书便要拿起,却扯不动,低头一看却是那军官伸手抓住了卷轴露出的木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杀意。
“啊!”随着一声惨叫,徐虎的右手一痛,下意识丢开那卷轴飞速的收了回来,他定睛一看,只见自己的右手上满是鲜血,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根指头已经不在,鲜血正从三处伤口中涌了出来。徐虎抬头一看,只见方才那军官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鲜血淋漓的解腕尖刀,正向自己扑过来,原来那被徐虎当做通行文书的卷轴中间藏了一柄尖刀,那木柄便是刀柄,方才他伸手去拿卷轴,对方顺势拔刀,便将徐虎的右手三根手指割断了。
那军官一刀伤了徐虎,一不做二不休,便扑了上来,徐虎下意识的伸手去拔腰刀厮杀,右手到了腰间才发现自己少了三根手指,哪里拔得出佩刀来,此时正待转身逃走,那军官已经冲到近前,一刀便从他的腰眼刺了进去,猛力一绞,徐虎便只觉得好似一根烧红的铁棍捅了进来,浑身上下的力气顿时没了。那军官解释将其扑倒在地,拔刀出来在徐虎身上刺了十几个透明的窟窿,才割下对方的首级,提了发髻回到徐知训身旁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