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从楚军降兵中私募壮士,以为自家部曲?”吕方听到这里,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钟延规按说还算是他的大舅子,可当年一投降过来便将其部曲亲信扒了个干干静静丢到杭州去当个空头官,出门都有十几个检事紧紧盯着,说白了还是忌惮此人是当世枭雄,非池中之物,放在杭州看管起来也安心些。经过六七年后,随着吕方实力增长,大势已成,又要对湖南用兵,才将此人放了出来担任一路统帅,可没想到刚刚放出来便又触动了吕方心中的逆鳞,又怎么让吕方不怒。
陈允看到吕方脸色便清楚自己的谏言有了效果,精神一振,继续道:“不错!大王,楚军这些降兵都是健壮汉子,若是放归乡里,只怕多半都据山为盗,成为未来的祸患,钟观察也是当过父母官的,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平常的处理办法是将精壮挑选出来编入军中,补足缺额,余者或者编为民夫,或者打入官府为奴,只有不足为患的老弱才放其回乡。钟观察这般其中必有机巧。”
帐中吕方与陈允此时都不再说话,方才帐中那种轻松愉快的气氛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和沉默,陈允小心的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只见吕方的脸上并无表情,但凭借自己对主上多年的相处的经验,陈允完全可以感觉到吕方的心里到底在怎样的翻江倒海。
这时,帐外传来一声禀告:“禀告大王,潭州城中有使者求见,说是马殷遣来请求和谈的。”
吕方抬起头来,嘴角上翘,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让使者在营门先等一会,先击鼓,召集诸将吧!”
“喏!”随着一声应答,帘外传来一阵远去的脚步声,吕方转过脸来,方才的笑容已经消失了:“陈公,方才的事情某家已经明了了,陈公就不要再提了,只当做不知道便是!”
“微臣明白!”
许德勋站在营门旁,身为使节的他依照自己的身份穿着紫色的圆领官袍,腰悬犀带,头戴皂色交角纀头,身后跟着的数名随员也打扮的十分庄重。如此打扮的他们在满是铁甲长枪的军营中显得分外的显眼,从营门经过的吴军将吏们都把目光投向他们,许德勋完全可以感觉到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里包含的不屑和嘲笑,许德勋要用很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忍耐住那种浑身上下有无数只蚂蚁爬行的感觉,在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急迫的盼望过自己能够迅速摆脱这种窘境。
这时,远处一名吴军十将跑了回来,对守门当值校尉附耳低语了两句,许德勋听到了几个“传见”、“召见”之类的零星词汇,暗想是通报回来了,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眼见得那守门校尉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他不由得转过身来,强挤出一脸笑容,问道:“这位郎君,可是吴王召见某家了!”
“大王是何当人物,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且在这边安心等着便是!”
“这!”许德勋强自按下心中的烦躁,笑道:“那是,那是,是某家逾越了,只是这营门口人员来往甚多,我等在这边呆着也不方便,不如让我等到旁边等等可好!”
那守门校尉闻言双眉一耸,冷声道:“那怎么行,你当这里是你家里,想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了,这里是军营,乱跑是要掉脑袋的,上头只说让你们在营门等候,你们就只能在这里等候!”说罢也不待许德勋回答,便转身走开了。
许德勋见状,也没奈何,只得回到原处等候,也不知等了多少时间,这营门口往来人马甚多,不久便将他一身的华服弄得处处污迹,这才有人出来将其引领入营。
许德勋一路上走来,心中倒也明白这定然是吕方的计谋,估计是为了故意折辱来使,好在和谈中抢个先机,好在他来时一路上早已打定了主意,拼却了自己这条老命不要,也要保住最后那条底线。是以等到许德勋来到吴军帅帐之前时,已经心平气和,将方才吴军慢待的气恼抛开了。
“宣楚使觐见!”随着一阵拖腔拉调的宣觐声,许德勋依照礼仪迈步进得帐中,走到离首座还有十余步处,行礼如仪下拜道:“外臣许德勋拜见大王!”
“请起!”
“外臣谢恩!”许德勋磕了两个头,站起身来,开始仔细打量坐在首座上的那个男人,紫袍包裹下的躯体已经衰老,脸庞已经布满了皱纹,两鬓斑白,只是眼神还是那么威严和锋利,仿佛要刺进你的灵魂里去一般。
“许公此行有何贵干?”吕方的发问打断了许德勋的思绪,他一时间不禁有点恍惚,眼前这个男人离得如此之近,几乎让许德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难道就是眼前这样一个人掌握着二十万以上的大军,统治着数十个军州,即将将楚国一举毁灭吗?
“许公此行有何贵干?”看到许德勋一动不动的呆在那里,吕方便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心中暗想:“这个许德勋自己也曾听说过,乃是马殷手下的宿将,怎的今天有些反常,莫不是潭州城内有什么变故了?”
天意 第673章 好意
第673章 好意
许德勋被吕方这一提醒,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赶忙躬身道:“外臣今日得见尊颜,惶恐失态之处,乞大王见谅!今日吾王遣外臣前来,乃是为了和谈一事!”
“和谈?”吕方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问道:“马公要和谈是好事,某家也不是穷兵黩武之人,只是不知此番许公前来带了什么条件?是要割让州郡呢?还是奉上财帛?且说来听听!”话音刚落,两厢的吴军将佐们便发出一阵哄笑声。
许德勋如何听不出吕方话语中的调笑讽刺之意,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只得咬牙苦苦忍住,强笑道:“大王说笑了,临行之前吾王曾经说过,只要吴军愿意休战,岳、衡、郴三州已为贵军所据,便尽数割让,吾国也愿为下国,年年进贡,唯上国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