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船头,正在和红玉钓鱼呢。”
大昇河运发达,制船技术更新极快,江南又是船运大户, 越州新太守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早早备好了船舶——鸟船,船首形似鸟嘴, 又因鸟船船头眼上方有条绿色眉, 又名绿眉毛。
这船入水如蛟龙过江,讲的就是一个快。
可见背后之人,有多急切的希望船上的人尽快回到长安。
快船意味着船下的风波海浪的动静极大, 这番破水长游的速度, 水底哪来的傻鱼等着被螺旋搅走。
一听就是不想吃饭,找的借口。
温归远只好又一次下了悬梯去船头找人。
船头风浪大,红玉再不着调也不知道人不能冻着, 拿了一条厚毛双层绒大氅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按在椅子上, 四周也都竖起了小座屏,挡住了凌冽的寒风。
“怎么不去吃饭。”温归远状若无事地入了屏风内,笑问道。
路杳杳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着:“钓上一尾鱼,我就吃。”
“哦。”温归远脾气好极了, 好似一团棉花,眼皮子也不太抬一下,对着其中一个船夫说道,“给太子妃送一尾鱼。”
那船夫军人出身,也是个铁血汉子,大冬天的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不带犹豫地跳了下去,没多久红玉就尖叫一声。
“杆,杆子动了。”
“给红玉拉上来。”太子殿下慢条斯理,温温吞吞地说着。
一侧的旭阳极为贴心,替她动了手,杆子很快就被扯了上来,钓上一条死的不能再死的鱼。
路杳杳被这个手法惊得目瞪口呆,鸦羽一样的睫毛扑闪了好几下,一脸不可置信。
“走吧,钓上鱼来了,我让厨房给你熬鱼汤喝。”温归远也不等人回神,直接伸手把裹成团子一样的人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入了上了悬梯。
“你作弊,你骗人。”路杳杳伸出一只细嫩小手,大声愤慨地指责道。
“你只有钓上鱼来,哪里管这鱼是真的自己转上来还是别人送上来。”温归远脸上笑容不变,规规矩矩地回道。
路杳杳手指一僵,竟然也没琢磨出不对的地方。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但是好气。
“我不想吃饭,吃了肚子不舒服。”路杳杳坐在椅子上,开始说着。
温归远闻言皱眉:“我让太医来看看。”
上船前太医就说过可能会晕船孕吐,但一路上路杳杳只是不爱吃饭,倒也没有太大的孕吐反应,一行人也都忘记这事了,今日突然听她说起来都开始紧张起来。
“我去请个太医来。”绿腰正准备掀帘子出门。
就看到江月楼咳嗽着,被人扶着走了进来:“今日厨房特意做了酸甜的糕点。”
睡也不曾想,江月楼晕船,还晕得还不行,一上船就倒下了。
“还做了你爱吃的糊丁。”
他坐在圆凳上,衣服套在身上,好似套在骨架上,晃晃荡荡漏着风,喘着气说完话,苍白脸颊泛着一丝青色。
路杳杳看着他常年病弱导致脸颊上的肉极少,颧骨突出,羸弱如风:“你怎么出来了。”
“你这半月都不好好吃饭。”他笑,僵硬而无血色的脸颊瞬间泄出一点光华之色,蒙了尘的明珠便是如此夺人心魂。
“来见见你。”
他说得又轻又柔,颇为几丝风雨飘摇,凄风苦雨下的烛火摇曳之色,却因为那烛火是昏天黑地中的微弱萤光而显得越发显眼。
路杳杳不由乖乖坐定,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她最近确实饭量不佳,吃了一会儿就放下筷子了。
温归远松了一口气,少吃多餐,是太医说得,每顿吃点就行。
“三日后就要靠岸了,你身子还行吗?”温归远扭头去问江月楼。
江月楼的饭量比路杳杳还小,小半碗粥到现在还没吃到底,他却已经放下了筷子。
“见人不是问题。”他发出一声破碎的咳嗽声,虚弱地笑说着。
“见人?见谁?”路杳杳耳朵都竖了起来,见缝插针地问道。
“圣人听闻路相独子失而复得,心中大喜,特意派了御林军来到云州,亲自护送我们回长安。”
温归远笑脸盈盈,脸上笑意温贴自然,毫无异色。
路杳杳眨眨眼,和他对视一眼。
“真是?”她没察觉出玩笑,立刻露出惊讶之色。
“千真万确。”一侧的人信誓旦旦地点头。
路杳杳心思一窒,立马扭头打量着对面的江月楼:“你真的……”
“真的要回长安?真的要顶着路远道的名义回长安?真的要随着他们顶着路远达的名义回长安?”
他平静地好似不是在讨论自己的事情,眉目带笑,柔和了消瘦的轮廓,注视着面前尤带几分天真的人格外温柔,似明珠晃华,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