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石咏满是欣喜,对石喻说:“这些题目,对你来说,一点儿也不难吧!”
他料定石喻对这些时事都是了解的,除了外交政策正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本职工作之外,铜禁、商税、土地,都是常听年熙石喻他们谈起的话题。至于官学的利弊,石喻本人就在官学里就读,对这些想必深有感触。
最令石咏欣慰的是,这一次会试取士的考题,再也不是四书五经的天下。若是考生只读八股,不了解时政,是绝对答不好这些题的。由此可见,在雍正朝,国家取士也正从死读书读死书的向有真知灼见的有识之士转变。
他也很庆幸石喻当初通过乡试之后没有马上参加会试,而是积累了一段时间,对时政与世情有了更多的了解。
石喻听见石咏这样问,他只笑嘻嘻地答了一句:“大哥,考完不兴对答案!”
石喻说完,脸上笑容渐敛,道:“不过我也听说了,好像还是第三场的结果最为重要。”
会试第三场,就只考四书五经的经义题,是最传统的取士方法。由康熙朝延续至今,会试第三场的结果所占比重最大。
石咏当即笑道:“可是那难道还能难得倒你?”
石喻:……那倒也是哦!
转天石喻便又进贡院考最后一场,连考三场,很多人到这一刻已经撑不住了。考场里确有发生士子在考场中晕厥,或是染病被送出考场的——三年努力,到了这一刻却付之东流。石喻与其他应考的士子见此情形,大多咬紧了牙关苦撑。好在这些题目当真不算难,只在四书五经中挑了三句话要求释义。其中第一篇便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
石喻见了这题目,便忍不住想起这就是大哥常说的,“送分题”。
但石喻不敢怠慢,知道越是“送分题”阅卷人的要求就会越高,当下还是字斟句酌地将题都答了,力争释义圆熟老道,而最后书写答卷的馆阁体也是书写得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儿差错。
第三场的第三天头上,一早就有人陆陆续续交了卷,怕是在这号舍里实在撑不住了。石喻还是求稳,见有六七成的人都交了卷,才把卷一交,收拾了东西,候在龙门跟前。龙门是一炷香才开一次,在下一次开放之前,考生们都默不作声地在门内等着。等到下一次龙门开放了,考生们才鱼贯而出。
石喻随着旁人一起出来,在贡院跟前立定了,先寻兄长的身影。会试的前两场都是石咏亲自接石喻回家,因此石喻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哥这一次还是会来接自己。岂料他立在贡院跟前张望了半日,只见到了李寿。
李寿匆匆赶来:“二爷,大爷今日实在赶不过来接您了,吩咐小的过来。小的却来迟了。您走得动吗,需要小的来背您吗?”
石喻摇摇头,他的身体状况尚可,没有那么需要旁人扶助。只是没见石咏,令他心中多少有些淡淡的失落——这大约就是石咏与庄亲王两人都向他提过的,总有一日,脚下的路需要他自己走,大哥总不能永远像小时候那样背着他。他必须习惯这样的情形,这样他将来才能像大哥一样,把身上的担子都扛起来。
“没事儿,我自己能走!”石喻故作轻松地说,便与李寿一道,慢慢往石家车驾那里走去。“对了,大哥在忙什么?还是朝中的事务么?”
李寿摇摇头,面上浮出几分焦虑,对石喻说:“不是,是大奶奶要生了。大爷听到消息立即请了假出城去了。”
石喻一听,登时着急起来,对李寿说:“不是说要五月么?”
如英的产期应当在五月,如今提前了整整一个月,令石喻吃惊不小。他想了想,对李寿说:“不如我们从贡院回去,直接接上我娘,一起出城。这种时候,还是一家人聚在一处会好些。”
李寿想想也是,反正石咏当初吩咐的只是要将石喻平安从贡院接回来,至于之后如何安排,自然是听二爷吩咐。当下他们便回椿树胡同小院,将事情与王氏一说,这边一家子赶紧出城赶去树村。
在路上石喻才听李寿与王氏说了前一阵子石家发生的事,石喻道这时才知道大哥曾独自一人被软禁在步军都统衙门里,大嫂身怀六甲,却果断带全家出城避祸……而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哥要扯那个“托梦”的谎,都是为了他,为了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去参加会试,能够顺顺利利地一展平生所学。
想到这里,石喻便心急不已:大哥是什么都为他想到了,可是在这种时候他却没能陪在大哥身边,也给大哥一点支持与安慰……
石喻紧赶慢赶赶到了树村,陪着王氏一起走进石家的小院。王氏这边已经匆匆忙忙直接进如英所住的院子去了。而石喻则在外头石家小院里见到了大哥石咏与安安。
这父女两个此刻正并排坐在外院的石阶上,安安懂事乖巧,掏出小手绢,给石咏擦拭泪水,偏生石咏那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如同开了闸似的流个不停。
石喻见这情形,一颗心便直往下沉,连忙走上前,想要与石咏说话,可是他不知为何,纵开了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岂料这时候石咏见到石喻,赶紧抱着安安站起身来,借安安手中的小手绢拭着满脸的泪水,冲石喻欢然道:“二弟,咱们石家又添了两个小子,你大嫂他们母子均安……”
这刚擦干的泪水,立即又爬了石咏满脸,石咏满心欢悦,喜极而泣,这些小节他是怎么也顾不上了。
石喻长舒一口气,这才明白过来,大哥是太紧张大嫂,一旦得了喜讯,心情放松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住,才会如此失态。
安安被父亲抱在怀里,拍着小手刮着脸笑父亲,说:“爹羞羞,爹哭鼻子,娘从来不哭鼻子的,娘才是最勇敢的。”
石咏当真是又哭又笑,哭笑不得,反手轻轻刮了一下安安的鼻尖,同时自我反省道:“安安说得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