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讲不完,”穆亭渊回身坐回桌案旁,取了纸笔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同晏枝道,“嫂子得专门腾出几天时间给我,我慢慢给你讲。”说完,他停了笔,将纸张递给莲心,“照着方子抓药煎药,趁热端来,备点蜜饯。”
“哎!”
晏枝好奇地问:“真懂医术?”
“略懂。老师身体不大好,我便看了些医书,学了些皮毛。”
“厉害,”晏枝赞道,她看到穆亭渊胳膊上系着的白色绸带,遗憾地说,“岑老先生洒脱一世,葬于青山秀水间是一桩美谈。”
约半年前,岑修文阳寿用尽,在樊阳湖边结束人世的最后一次呼吸,梁帝要将他尸身送回皇陵安葬,但以岑修文的想法,活要自由,死亦要自由,执着地将墓留在此地,继续饱览山河秀美,而不要去那狭小拥挤的陵墓和一群索然乏味的干尸挤在一处。
穆亭渊回想老师,仍不住鼻尖酸涩,他点了点头,道:“所以,老师逝后,我去了他一直想去的蜀地,去行过被吟哦至今的蜀道,这才耽搁了回来的行程。”
“无妨,你安全无虞便好。”晏枝道。
“嗯,”穆亭渊看着晏枝,眼神炽热,他上前替晏枝系上披风的系带,拔高的身段修长,分别时,穆亭渊还没有晏枝高,而如今,少年已长成男人的体魄,晏枝只到他的肩膀。
两人距离有些近了,穆亭渊身上的墨香越发浓郁,晏枝的呼吸下意识放轻,她听到男人的嗓音在耳边低哑地响起:“我这次回来,想一直留在嫂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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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亭渊与晏枝一同回穆府休息,路上聊了许多闲话,等到穆府时,晏枝刚下马车便看到一个八岁大的孩童一溜烟从大门内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晏枝的腿。
“大大!你回来啦!”
穆亭渊的神色陡然变得冷淡,他一路上嘴角挂着的笑容顷刻抚平。
“哎!”晏枝抱住男童,摸了摸他的脑袋,“今儿有没有用功读书呀?”
“有!”男童朗声道,“先生还夸我聪明!”
“真是个乖孩子。”晏枝揽着小童,直起身对穆亭渊道,“这是丽娘的孩子,信上同你提起过,他叫穆念,说是要感念穆府的恩情才起了这个名字。”
“他与嫂子感情很好。”穆亭渊笑着说。
“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的呢。”晏枝捏了把他的小胖脸,“这孩子聪慧懂事得很,念念,叫小叔叔。”
穆念见状,正儿八经地走到一旁,向着穆亭渊行了一个晚辈大礼:“穆念见过叔长。”
“你我同为穆家人,不必行此大礼。”穆亭渊扶着穆念起来。
穆念抬头看向穆亭渊,双目充满崇拜,蹦出了无数小星星,但与穆亭渊目光对上时,只觉得这个几年间传出无数才名的小叔叔不似传言中那般温文尔雅,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化着他读不懂的深沉情绪,让他有种直觉上的畏惧。
——他不喜欢自己。
孩童敏感,几乎一瞬间,穆念便能肯定这点。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沮丧地垂着脑袋,抓住晏枝的衣襟,躲在她背后。
穆亭渊的目光更冷了,他略略抿唇,下一秒,扬起笑脸同晏枝道:“嫂子,我有些饿了,晚上我们吃些什么?”
晏枝便同他商量起今晚想吃的东西,渐渐的把穆念忘在了一边。
第73章 ===
晚膳时分, 一家子人围坐在餐桌上,听穆亭渊讲述这几年来的见闻,起初, 穆念还有些莫名惧怕穆亭渊, 闷头吃饭, 气都不敢喘得太大声, 后来听着听着便入了神, 听到妙趣横生处捧腹大笑, 听到险象环生处又不住张嘴惊叫,丽娘在一旁盯着他吃饭, 看着下饺子似的从嘴里往外掉的饭菜,不住摇头。
穆亭渊眉目温和慈善,偶尔还会问穆念一些问题,穆念答对了不吝夸赞, 答错了也不厉害辞色,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仿佛真是一桌长幼有序的和睦家庭。
晏枝对比着书里和如今的穆亭渊,一样的光风霁月,却有不一样的温柔。以原来的穆亭渊, 哪里会这么耐心地和一个八岁大的男童讲这些妙事。
她不免想到, 自己对穆亭渊少时的培养果然没错, 心里温暖的孩子长大了也是个温暖的人。
穆念困得早,丽娘不等吃完便带他去读书休息。
席上还剩下慢条斯理吃着饭的晏枝和穆亭渊。
晏枝道:“临近科举,北都来了不少学子, 你可有意参加?”
“已报了名,只待开考。”
“可有把握?”晏枝笑着问。
“必不负老师名望。”
两人相视一笑,晏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斜侧着身子看穆亭渊,因着高兴,她今日喝了些酒,此刻酒意上来,神色微醺,笑出几分甜腻散漫。
穆亭渊看着女子曼妙惑人的神色,嘴角微抿,喉结滑动了下。
“真是岁月如梭,转眼已过去了这些年,亭渊已长成如此丰神俊秀的模样,你这身白衣……穿得潇洒,俊俏极了。”
穆亭渊低头轻笑。
晏枝道:“你都十八岁了……若是科举高中,风头无两,上门求亲的人家怕是要将咱们穆府的门槛都踏平了。”
“我尚未完成老师遗志,不愿成家。”穆亭渊轻描淡写地堵了回去,他抬眸看了晏枝一眼,试探地问,“嫂子呢?嫂子为何……不嫁人?”
“嫁给谁呀?”晏枝笑道,“现在北都谁不知道,穆府的大夫人是个抛头露面出来走货买卖的生意人,我当初在大太阳底下,众目睽睽之下,跟木商讨价还价买桑苗的事儿早就传得北都人人皆知,谁还敢娶我这样不正经的女子?”
“他们不识得嫂子的好。”穆亭渊道。
“也就你觉得嫂子好。”晏枝娇嗔地瞪了穆亭渊一眼,穆亭渊被这一眼酥媚进了骨子,他忍着所有情绪,哑声问,“那……洛小将军呢?”